孫紹宗開導完薛蟠,從榮國府裏出來時,已是申末酉初【下午六點】。
上了馬車,倚在靠枕上眯著眼睛醒了會兒酒,他冷不丁想起袖筒裏還攏了幾本‘劉備’,便順手掏出來翻看,誰知卻死活找不到那本圖文並茂的《奇案譚》。
莫非是落在薛蟠哪裏了?
眼瞅著還沒走出多遠,孫紹宗原本有心折回去,可轉念一想,自己剛冒充半人生導師,轉臉便又上門討要‘劉備’……
這也忒影響形象了吧?!
於是他便打消了這個念頭,決定即便事後薛蟠送上門,也絕不承認。
不過少了這最經典的一本,其它的翻看起來卻都有些索然無味——再怎麼,孫紹宗也是經過網絡時代熏陶過的,普通粗製濫造的東西,可入不得他的法眼。
於是幹脆把那話本往犄角旮旯裏一丟,又閉目養神起來。
一路無話。
約莫半時辰,眼見前麵離著孫府不遠,車夫便選了個背人的角落,心的勒住了韁繩,回頭稟報道:“二爺,快到咱們府裏了,您看……”
孫紹宗立刻挑開車簾下了馬車,瞅瞅左右無人,跑了幾步,伸手在孫府外牆上一扒,便利落的翻了進去。
那車夫等他翻過牆頭之後,又不慌不忙的用掛鉤挑起車簾,將空蕩蕩的車廂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才趕著馬車奔向孫府大門。
及到近前,就見兩個石獅子左右豎著六麵遮陽傘,傘下圍了能有四、五十人,男女老少都有、貧富貴賤齊備,眼瞅著馬車到了近前,頓時一窩蜂的圍了上去。
“冤枉啊老爺、冤枉啊!”
“老爺,我家六代單傳,就這麼一個兒子啊!”
“老爺開恩啊,我相公不是故意要殺人的!”
“我那孫子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爹爹、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男人喊、女人叫、老的哭、少的鬧,就像是在街上擺開了戲台,要唱一出大鬧宮似的!
車夫倒也不慌,將身子微微側了側,讓出後麵空無一人的車廂,高聲叫道:“諸位、諸位讓一讓了嘿~!咱這車裏沒人兒,您就算攔下也沒用不是!”
就這般嚷著,他也足足花了一刻鍾,才算是全須全尾的回到了府裏。
不提那車夫如何卸馬喂料。
卻孫紹宗翻牆進去之後,便輕車熟路的到了前院荷花池邊兒淨手,洗完之後正打算揪兩片荷葉當紙用,身後便有人遞上了一條帕子。
孫紹宗回頭一瞅,卻是府裏的二管家趙仲基,便一邊擦手,一邊隨口問道:“今兒怎麼樣,又暈了幾個?”
“就暈了一七十多的老太太,也不是被熱的,哭的太傷心一時沒能喘上來而已,劉大夫上去紮了兩針,當時就醒了。”
趙仲基著,便忍不住拍起了馬屁道:“要我,也就是二爺您仁義,遮陽傘擋著、酸梅湯管夠,就他們那賤命一條的,那享受過這個?”
“屁的仁義!”
孫紹宗把那帕子丟還給他,沒好氣的道:“老子頭一次主持府裏秋決呈報,上上下下多少雙眼睛盯著?要真是稀裏糊塗死上幾個,就該輪到你家二爺我去街上喊冤了!”
但凡封建王朝,都喜歡講究個順應人,這‘秋決’的法便由此而來。
大致的意思是:春夏兩季是萬物生長的季節,大肆殺人有違意,因此若是春夏兩季犯案的,除了那些窮凶極惡,不‘斬立決’不足以平民憤的主兒,一般都會留到秋後再開刀問斬。
大周朝更進一步,考慮到‘中秋團圓’和‘九九重陽’,特意將‘秋決’的日期改到了每年的九月初十。
而立秋到重陽節這段時間,各地州府都會先提前列出秋決名單,呈報給刑部審批,以便在九月初十大開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