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young and straight(1 / 1)

當宴廳的吊燈熄滅時,程歸正從飯桌上抬起頭,赫然發現左右位置已經空了。

之前他因醉酒,趴在飯桌上睡得熟,根本不知道剛才發生過什麼。此時,他隻能眯縫起眼睛,遲鈍地看著,烏壓壓的賓客們正退潮一般湧向遠處的門口。

莫非已到散席時間?

而就在他搖搖晃晃站起身時,四圍的燈飾幕牆忽而漸變著暗淡下去。等他站直身體,整個宴廳已變成黑黢一片,如同置身在沒有月光的曠野,卻仍然聽得到遠處的賓客們發出嗡嗡的聲響。

程歸用冰涼的手指捏捏發燙的耳朵,想讓麻木的感官清醒些,卻冷不防地聽見一聲尖叫。

尖叫是從宴廳門口處傳來,戳得他耳膜一震。緊接著,賓客們的嗡嗡聲躁動起來,尖叫的聲音也隨之高起八度——“不要啊!”

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程歸很想去看看,可才一抬腿,膝蓋就磕碰到旁邊的座位。感覺沿著神經傳遞到大腦皮層,變成一陣冷不丁的疼痛,叫他瞬時清醒些許,方後知後覺地尋思道:剛才尖叫的似乎是新娘子?隨即,就聽她又嚎起一句“別親我!”

嗯?程歸歪著腦袋、支棱起耳朵,緊接著聽到的幾句是“別鬧啦”“我要生氣了”和“我真生氣了”,然而喊叫的氣息已經節節敗退,抵抗演變成了曖昧。

“喔,”程歸輕輕嗬出一口氣,他隱約想起來了:開席時曾聽到同桌的賓客說過,操辦婚禮的小夥伴們策劃了一個“搶親”的環節,就是從電影《那些年》裏學來的。

此時,賓客們熱情高漲,而新娘子的聲音,漸喊漸啞,直至被淹沒在了起哄聲裏。

程歸放下心來,又重新坐下。他的席位處在這個寬闊宴廳的一角,與嬉鬧的門口一帶隔著數十張大圓桌,聽著透過黑暗傳遞過來的鬧哄聲,就像在聽收音機一樣遙遠。

程歸坐在桌邊,拳頭抵著下巴,本以為“搶親”這種暴力遊戲應該和“特價秒殺”差不多,一下下就要結束的。隻是,沒想到新娘子這麼實惠,一時間竟沒有要結束的跡象。

他在黑暗中眨巴眨巴眼睛,不禁去想:接吻到底是種什麼滋味呢?

隻是嘴唇碰一下嘴唇麼?可是,搞不好鼻子會先碰到吧?那麼雙方一定要講究角度,小心翼翼錯開彼此的鼻翼囉?

許是思維被酒精解放了,程歸甚至想到:如果三個人一塊兒接吻,又會是一個什麼情形?不會三隻鼻子撞到一起,結果嘴唇卻無法夠到彼此吧。

頭腦裏閃過這個滑稽的畫麵,程歸忍不住傻笑起來,笑得眼睛眯起。然而,下一秒,他卻感受到一陣輕飄飄的觸覺落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嘶”——他不禁疑惑著抽吸一口氣,剛才笑著欠開的雙唇閉上了、眯起的眼睛則舒展開,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唇動間碰觸到了溫熱不明體,而眼前影影綽綽存在著一個人形!

在程歸的思路凝滯間,那陌生的來人又傾下-身來,在他的嘴唇上溫柔碾壓。程歸感受到他滑膩的鼻頭擦碰到自己的鼻翼,鼻息間充盈著淡淡酒意,分不清到底是誰肺部呼出的酒精。

處在這樣突如其來的狀況中,程歸的理智正漸漸歸位,然而就在他明白過來想要拒絕之前,來人已經適可而止地直起了身。

緊接著,程歸感覺到來人用溫熱的手掌滑過他的胸膛,又停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沒說一句話,就像個熟識的老朋友一樣離開了。

程歸有遺傳的雀蒙眼,在昏暗中視力極差,隻能豎起耳朵努力去追聽腳步的去向,可惜地毯太厚,稍不留神,他的耳朵就跟丟了腳步的線索。

正懊惱著,恍惚之間,宴廳四圍的燈飾幕牆漸變著亮起,穹頂上那隻裝飾繁複的水晶吊燈重新釋放出刺眼的光芒。“搶親”結束了,此前把新人堵在門口的賓客們正熙攘著回歸席間,嘻嘻哈哈,笑聲和人氣再度填充滿宴廳的每一寸空間。

一切隻發生在黑暗中的一小會兒時間裏,程歸卻覺得自己仿佛經曆了一整個黑夜才又重見天日。而且,還不是普通的黑夜,而是北極圈裏那種漫長而神秘的黑夜。簡直就是一場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