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妖孽簡介
世上有三種利己主義者:
一種是自己活著也讓別人活;
一種是自己活著卻不讓別人活;
一種是自己不想活也不讓別人活;
在仙俠的世界裏,又是誰不讓誰活?
作者語:讀者是天,讀者是地,有了讀者就可以頂天立地;
讀者是風,讀者是雨,有了讀者就可以呼風喚雨。
陳文說:“第一次不看是你的錯,第二次不看是我的錯。”
第一章你怕死嗎?
“六道輪回,去來往複,周而複始,無有不遍,世間眾生,有誰堪破?”一名白淨臉孔,頭戴冠旒,兩側垂香袋護耳,身穿荷葉邊翻領寬袖長袍,雙足著靴的老者立於數千米高的山崖上雙手負背,兩眼微眯,望著黑夜中閃爍的星辰喃喃低語,其情悲且無奈。
“何謂六道輪回,輪回的終點又是什麼?世間眾生不知往生而自沉迷於今世的無知享樂,輪回的意義究竟何在?人生在世,不過百年,何以無人去探詢其中的奧義?輪回輪回,天下蒼生呐,有誰堪破!”老者悲歎一聲,似是自言自語,又似在向誰發出無奈的呼喚。
老者轉身走下陡峭的山壁,一陣狂風刮起,山頂上一塊巨石轟然滾落,老者右手一揮,大石立即消失無蹤,一粒塵士悄然落於掌中。老者凝視那粒塵土,久久無言,兩指輕捏,塵土已泯滅於手掌之中。
老者神色黯然,輕聲呢喃:“隻是破了又待如何?”聲音嘶啞而蒼白無力。
言畢,老者方才攜著蹣跚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蒙蒙霧氣籠罩的蒼茫天地之間。
隨著老人的逝去,仿佛天地也在無聲的歎氣中垂垂老去了數不盡的歲月。
夜的黑,黑的心悸;風的冷,冷的淒涼。
如墓穴般空虛的大殿上,幽冥之火輕輕搖曳,仿佛也在為世間眾生的愚昧無奈。
“或許,在另一個世界,一切都會有所改變吧。”老者坐在大殿的寶座上俯視來來往往的鬼魂突然開口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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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又一群遊人從四麵八方慕名而來,一代又一代香客從歲月深處叩拜而來。
沿著佳木繁翳的蜿蜒古道,一路攀延而上,次第踏入莊嚴肅穆裏。
香霧繚繞。馨音繚繞。經聲繚繞。
“歙山為宇,削峰成相。”慈眉善目的佛,瞌眸微笑,環手跌坐,靜候著善男信女們的跪拜祈禱。
佛,高高在上,俯視眾生。
人,誠惶誠恐,頂禮膜拜。
生與死,愛與恨,富貴與貧賤,幸福與痛苦,還有今生的祈求與來世的憧憬,全都在那匍匐之中。
香客們進進出出,“功德箱”笑口常開。
悠悠鍾聲,撲撲楞楞,飛來,飛去。縷縷清煙,斜掛侍簷,如夢,如幻。
“人應有一顆佛心,但不能跪著生活。”一名老者望著興化寺裏來往的香客背負雙手,一臉悵然。
“如果眾生參悟了這點,那麼他們就不是人,而是佛了。”一名慈眉善目的光頭和尚從寺裏走了出來。
“你的職責不就是渡化世人麼?”老者問。
“可我遍尋世間,卻無一人可渡。”和尚雙手合十,喏了一句阿彌陀佛。
“也許我們的希望不在這個世界。”老者與和尚互相對視,良久,兩者突然笑逐顏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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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大殿,老者端坐於寶座之上,和尚立於一旁。
殿堂之上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一個年紀不超過25歲的男子鬼魂。
“你知道自己是誰嗎?”老者向殿上之人詢問。
“西門吹血,殺手。”鬼魂不卑不吭答道。
“殺過多少人?”和尚問。
“你的眼睛看過多少人,我就殺過多少人。”語氣很狂妄,甚至囂張的讓人忍不住嗤之以鼻。但老者與和尚卻沒有任何反駁的意思。
“你這一世最大的遺憾是什麼?”老者繼續問道。
鬼魂沉默。
“你為什麼殺人?”和尚問。
“母親。”西門吹血突然答道,答案好像有點牛頭不對馬嘴。
“很好。”老者盯著西門吹血良久忽然輕笑一聲,“給你一個機會,要,還是不要?”
西門吹血顯然不明白老者的意思,皺著眉看著他。
“我想要知道一些事情的答案,而這些事需要有人來做,所以我把機會讓給你。我可以告訴你,當你抓住了這個機會,也許你可能下一秒就會重新回到這裏,又或許我們永遠都不再見麵。要,還是不要?”老者解釋後再一次問道。
“要。”西門吹血沒有猶豫的一口答應道。對於一個已經死過一次的人,機會遠比任何東西來的更具誘惑力。至於後果,根本沒有考慮的必要。
因為事在人為。
“你現在隻要往前走三步,將地上的那塊石頭拿在手上,那麼你就等於握住了這個機會。敢嗎?”老者右手撫須指著西門吹血麵前那塊嬰孩拳頭般大小的石頭說道。
西門吹血沒有回答,更沒有一絲的猶豫,直接往前踏了兩大步,然後彎下身伸手準備撿起那塊石頭,可是在即將觸及那塊石頭之時,他的手卻忍不住輕輕顫抖了一下,不是石頭有什麼異常,而是他的心裏忽然有一種莫名的害怕,仿佛隻要抓住了這塊石頭,將有一件他無法想像的事情發生。
“怎麼?害怕了?”老者戲謔道,“知道我們為什麼會找到你嗎?因為你殺了足夠多的人,因為你已經對死亡麻木。”
“我怕死。”西門吹血嘴裏緩緩吐出兩個字,“在每一次殺人前,我想的不是殺人,而是如何不被人殺。”如果是那些曾經被他殺過的人聽到西門吹血的這番話,估計會全體暈倒:殺手也會怕死嗎?可為什麼每次殺人他都殺的那麼不要命?
“你怕死?”台上兩人顯然吃了一驚,和尚更是忍不住問道。
“你怕死嗎?”西門吹血不答反問,然後在兩人愕然的目光中撿起了那塊石頭。而就在西門吹血右手剛握住那塊石頭之時,一陣猛烈的銀白色光芒忽然從石塊之上爆發出來,迅速將西門吹血整個身體籠罩其中,當光芒逐漸消散之後,西門吹血已消失的無影無蹤,那塊石頭也消失不見。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又似隻過了一秒鍾。大殿上籠罩著一陣可怕的沉默。
“你怕死嗎?”老者終於開口,表情沮喪。
“你怕死嗎?”和尚也開口問,神情落寞。
“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做的是什麼事嗎?”
“死一次。”和尚雙目低垂,雙手合十,口中低吟一聲阿彌陀佛,接著身影如湖麵蕩漾起的漣漪般一陣抖動,變得模糊不清,直至消弭不在。
“我怕死嗎?”老者千萬年來第一次問自己這個問題。
第二章瘋婆娘(一)
傳說,星空大陸……其中有許多散落各處的東方遺族,故事就從桃安村開始。
一年前,有個年輕的女子流落到桃安村裏,蓬頭垢麵,見人就傻笑。因此,村裏的媳婦們常對著那女子吐口水,有的媳婦還上前踹幾腳,叫她‘滾遠些’。可她還是不走,依然傻笑著在村裏轉悠。
村裏有一個老光棍,叫陳誌傑,很有氣概的名字。可事實上他是一字不識的老白丁,家裏更是窮的叮當響,都已經是35歲的人了,還未曾有媳婦,為此他常常遭到村裏一群男人的笑話。有一次,他幫鎮裏一個姓劉的小富豪去山裏搬運石頭,不小心被巨石壓住左手,從此就成了一名光榮的殘疾人士。
陳誌傑還有一個母親,姓吳,六十上下的年紀,一張幾乎都快掉光牙齒的幹癟的嘴巴,整日唉聲歎氣,說是陳家從此無後,愧對祖先。
一日,她外出挖野菜,在經過那瘋女子身邊時,忍不住多看了她以眼,忽然發現那女子竟頗有幾分姿色,於是就動了心思,決定收下她給兒子做媳婦,心裏甚至已經做好了打算,一旦她給陳家“續上香火”後,就立刻把她攆走。
陳誌傑雖老大不情願,但看看家裏這番光景,咬咬牙還是答應了。結果,陳誌傑一分未花就當了新郎。然而這個新郎卻沒少被其他男人暗地裏嘲笑譏諷,都說做人做到要娶瘋婆子為媳婦的份上,還真不是一個胯下帶把的大男人。
不過成親才一年,沒想到這瘋婆子竟然真的替陳家生了個孩子。吳老太一看到嬰兒,就立刻把孩子抱起來全身查看,然後癟著沒剩幾顆牙的嘴,欣喜地說:“沒想到這瘋婆娘,還給我生了個帶把的孫子。”
“咦,怎麼手裏還抓著一個石頭,難不成是這瘋婆子帶下來的?”吳老太一把將那塊石頭扔出了門外,“該死的,保佑這孩子不是個瘋子。”
哪知吳老太一將石頭扔開,嬰兒就馬上哇哇地大聲哭起來。吳老太還以為他是肚子餓,便想喂他米湯,但嬰孩理都不理,照舊哭的天昏地暗,還掙紮著想要離開吳老太的懷抱。
“別真是個瘋子。”吳老太被懷中不安份的小兔崽子搞的心煩,嘴裏喃喃自語。
“石……石頭……”瘋女人手指著門外的石頭吃力的說道。
吳老太橫了她一眼,心想一個瘋子懂得什麼。不過還是出去將石頭撿了回來。說來也怪,嬰兒竟然真不哭了。
“娘,這孩子取啥名字好啊?”陳誌傑看到自己終於後繼有人,心裏也很高興,於是問道。
“娘怎麼知道。不過你爹一直希望你能成才,可你又不爭氣,那就照你爹當年的意思叫陳文吧,挺好聽的。”吳老太想了一下說道。
“行,那就叫陳文。”陳誌傑笑道。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一年時間就過去了。
陳文自從被生下來後,吳老太就把他抱走了,而且從不讓瘋婆娘接近。瘋婆娘一直想抱抱他,多次在吳老太麵前吃力的喊:“給,給我……”吳老太都沒理她。
陳文還小,像個肉嘟嘟,吳老太才不肯把孩子讓這瘋婆娘抱呢,萬一她不小心失手把這寶貝疙瘩掉在地上怎麼辦?
而每當瘋女人有抱陳文的請求時,吳老太總瞪起眼睛訓她:“你別想抱孩子,我不會給你的。要是我發現你偷跑了他,我就打死你。即便不打死,我也要把你攆走。”吳老太說這話時,沒有半點兒含糊。瘋女人聽懂了,滿臉的惶恐,每次隻能遠遠地看著自己的親生骨肉。
一年來,陳文沒喝過母親的半口奶水,是吳老太一匙一匙把他喂大的。吳老太認為這瘋女人的奶水裏有“瘋子”,要是傳染給她的寶貝那就麻煩了。因此哪怕瘋女人的奶水漲的厲害,孩子哭的再大聲,她都寧願喂他米粥。
不過,陳誌傑家徒四壁,如今依然在貧困的泥潭裏掙紮,特別是添了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後,家裏常常揭不開鍋。於是吳老太決定把這瘋女人攆走,因為她不但在家吃“閑飯”,時不時還惹是生非。
終於有一天,吳老太煮了一大鍋飯,親手給瘋女人添了一大碗,說:“媳婦兒,這個家太窮了,婆婆對不起你。你吃完這碗飯,就去找個富點兒的人家過日子,以後不準來了,啊?”
瘋女人剛扒了一大團飯在口裏,聽了吳老太下的“逐客令”顯得非常吃驚,一團飯就在嘴裏凝滯了。瘋女人下意識的望著吳老太懷中的孩子,口齒不清地哀叫:“不,不要……”
吳老太猛地沉下臉,拿出威嚴的家長作風,厲聲吼道:“你這個瘋婆娘,強什麼強,強下去沒你的好果子吃。你本來就是到處流浪的,我收留你兩年了,你還要怎麼樣?吃完飯就走,聽到沒有?”說完吳老太從門後拿出一柄鋤,像老太君的龍頭拐杖似的往地上重重一磕,“咚”地發出一聲響。
女人嚇了一大跳,怯怯地看著婆婆,又慢慢低下頭去看麵前的飯碗,淚水落在白花花的米飯上。在逼視下,女人突然有個很奇怪的舉動,她將碗中的飯分了一大半給另一隻空碗,然後可憐巴巴地看著吳老太。吳老太呆了,原來,這女人是向她表示,每餐隻吃半碗飯,隻求別趕她走。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揪了幾把,吳老太也是女人,她的強硬態度也是裝出來的。吳老太別過頭,生生地將熱淚憋了回去,然後重新板起了臉說:“快吃快吃,吃了快走。在我家你會餓死的。”
女人似乎絕望了,連那半碗飯也沒吃,踉踉蹌蹌地出了們,卻長時間站在門前不走。吳老太硬著心腸說:“你走,你走,不要回頭。天底下富裕人家多著呢!”瘋女人反而走攏來,一雙手伸向婆婆懷裏,原來,她想抱抱孩子。吳老太猶豫了一下,還是將繈褓中的孩子遞給了女人。瘋女人第一次將孩子摟在懷裏,咧開嘴笑了,笑得春風滿麵。吳老太卻如臨大敵,兩手在孩子身下接著,生怕她的瘋勁一上來,將孩子像扔垃圾一樣丟掉。
女人抱孩子的時間不足三分鍾,吳老太便迫不及待地將孩子奪了過去,然後轉身進屋關上了門。
“阿……阿文……”女人軟倒在門外口中囈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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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以後
在村頭的大樹下,村民們總會看見一個小孩坐在那裏,眼睛直直的看著天上,好像天上有什麼好看的東西。
“傻蚊子,你又在幹啥子哩?”一個年紀三十上下的女人從村頭經過看見小孩便笑著問道。
“我想我娘,你知道我娘在哪裏嗎?”孩子眨巴著眼睛無限期望的說道。
“喲,這麼小就懂得想娘啦。可惜啊,你娘是個傻子,還是個瘋子,被你奶奶趕走了。嘖嘖,真是夠可憐的。”女人兩手掐著小孩的臉蛋,嘴裏說著可憐,可臉上卻是一片笑意,哪有半點同情的神色。
“哈哈,你娘是傻子。你是傻子的兒子,那你就是小傻子咯。”一群孩子從村子裏走到大樹下指著那個整天想著娘的孩子嘲笑道。
“傻子傻子,瘋子瘋子,沒人要的又傻又瘋的孩子……”孩子們紛紛唱起自編的歌謠手舞足蹈。
“傻子?瘋子?什麼是傻子,什麼是瘋子啊?”陳文好奇地問。
“連傻子和瘋子是什麼都不知道,還真是夠傻的。孩子們,你們一定要記住啊,千萬別像他一樣又傻又笨的噢,要不然呀,你們以後也得娶個瘋女人做媳婦咯。”女人嬌笑道。
“是,陳大嬸。”孩子們異口同聲的回答。陳文則茫然的看著他們,他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是從小玩到大的夥伴,卻老是喜歡笑他。而每次他們笑他的時候他心裏都會感覺很難受。
“阿文,回家了。”陳誌傑來到大樹下對陳文說道。
“哦。”陳文乖巧的答應一聲。
“爹,什麼是傻子,什麼是瘋子啊?”陳文仰著臉問。
“小孩子家問那麼多問題幹什麼?”陳誌傑頓時板起臉不悅道。
“我要我娘,嗚嗚,我要我娘,他們都說我是沒人要的孩子,他們說娘又傻又瘋,可我就是要娘。”陳文拽著陳誌傑的衣角大聲哭喊道。
“走,回家去。”陳誌傑看著倔強的兒子歎了一口氣,強拉著陳文回到了家裏。
“奶奶,我要娘,我要娘啊。”陳文立刻又賴在地上對吳老太哭號。
“孩子,你娘死了。知道嗎?你娘死了。”吳老太心疼的抱起孩子輕聲說道。
“你騙我,你們都騙我。他們說是你們把她趕走的,你們都是壞蛋,你是狼外婆。”陳文突然掙開吳老太的懷抱哭著跑了。
“阿文,你去哪?”吳老太連忙問道。
“我不理你們,我要找我娘。”陳文頭也不回跑出了家門。
第三章瘋婆娘(二)
“傻蚊子,你娘來啦,你的瘋娘回來了。快來看看啊。”村裏陳大牛的兒子陳二牛跑到陳文家門口大聲叫道。
“真的?我娘真的來啦?在哪呢?”陳文一骨碌從床上爬起,忽的一聲撒腿就朝村口猛跑。陳誌傑和吳老太也跟著追了出來。
這是陳文有記憶後第一次看到娘。他看到她竟然是破衣爛衫,頭發上還有些枯黃的碎草末,天知道是在哪個草堆裏過的夜。
“這個女人是誰?簡直就是一個瘋子。”陳文捂著鼻問道。然後猛地他終於明白了什麼是傻子什麼是瘋子了,也明白了以前那些夥伴們為什麼老是要笑他是個沒人要的又傻又瘋的孩子。
“難道這就是我娘?”陳文轉頭看看父親奶奶,又看看村子裏那些一直在對那瘋女人指手畫腳不停嘲笑的孩子們,心底忽然湧起一種可怕的感覺。
瘋女人看到將她圍在中間的眾人還在傻傻的笑著,一如她當年剛來這個村子時一樣。然後她的一雙眼睛開始在孩子堆裏四處搜尋著。
“不要,不要,千萬不要。”陳文心底不停的呐喊著,他隱約的知道這個不知從哪來的瘋女人一定是在找她的孩子,可是他不想也不敢要這個娘,他記憶裏的娘不是這樣子的,不是這樣破衣爛衫,不是這樣滿身臭氣的。
瘋女人終於還是將目光停在了陳文身上,死死地盯著他,咧著嘴叫道:“阿文……石……石頭。”她站起來,不停地揚著手中抓著的石頭,討好地往陳文懷裏塞。
可陳文卻一個勁兒地往後退,好似在躲避著什麼可怕的瘟疫。
一旁的陳二牛指著瘋女人起哄說:“傻蚊子,你現在知道瘋子是什麼樣了吧?就是你娘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