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冷落了
這個道理,熟讀史冊的墨文珊原本不會不懂,但對於妹妹的憂心卻讓氣頭上的她一時不察。如今被原郝風直言點了出來,她微一沉吟,便想了一個通透。
有些人或許會因此惱羞成怒,但文兒卻並沒有因此色變。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她不至於遷怒到別人頭上。隻是這樣一來,事情發展的脈絡便顯得更加模糊和毫無頭緒,至少,現在的她完全理不出來!微微甩了甩頭,文兒要自己別再去隨意猜想,當事人就在眼前,不如直截了當地詢問。
“那,陛下又是以什麼理由——放棄原辰皇位的?”
“很簡單,真相。”
真相?簡簡單單兩個字,卻聽得墨文珊悚然一驚。不會是她想得那樣吧?不會的!
她的身體明顯晃了一下,要不是原郝風的雙手依然扣在她的肩膀上,她八成就會向後倒在被褥之上了!
“什麼、什麼樣的真、真相?”她的聲音比幾天前她剛剛從三年多的沉睡中醒來的那一刻都要來得顫抖。
“你應該已經猜到了不是嗎?自然是全部的、唯一的真相囉!”他說得輕描淡寫,嘴角甚至掛著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仿佛渾然不覺他所謂的“真相”具有多麼大的殺傷力!“我們的相識、相知、相戀、相憶、相惜、相偎、相依……所有的一切!”
墨文珊像第一次認識原郝風那樣瞪著他:“你、你不要胡說……”
“這是胡說嗎?”
“我、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在越州城認識的,隻是假扮成文柔的我!所有的性格、喜好全都是文柔的!會撒嬌的是文柔、會討好你的是文柔、會溫柔地和別人打招呼的是文柔、喜歡吃綠豆糕的是文柔、喜歡醃梅的也是文柔!你看到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屬於文柔的,你喜歡的、念念不忘的也都是文柔啊!”
對於她語氣激烈的言辭,原郝風的反應竟隻是輕挑了一下濃眉,狀似不經意地反問了一句:“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的、念念不忘的,到底是誰呢?”想想又補充了一句:“再說了,你也喜歡吃醃梅的,隻不過喜歡那種甜甜的、完全不酸的而已——曉蘭兒也是!”
重點根本就不是醃梅好嗎?!
墨文珊秀氣的黛眉蹙得死緊,盡管心中十足不以為然,卻還是努力平心靜氣地和對方講道理。
“……小時候的事情做不得準,在越州相識的時候,我們不過才十歲出頭;但是,但是五年之後,你和文柔‘重逢’,那個時候,你們才真正培養出了屬於男女之間的感情不是嗎?陛下預備立後、預備許下一生的承諾不是嗎?那樣的情分,豈是小時候那幾個月的交往可以比擬的?”
“男女之間的感情?”他反問,然後自己輕輕搖了搖頭,“我也曾經以為是——如果我後來沒有在幽穀裏,重新遇到你的話……”
對於今天這一幕,原郝風曾經無數次地在腦海裏推演過,不斷思考屆時他該如何啟口解釋。他預演過很多種說辭,天花亂墜的、樸實無華的、迂回曲折的……但是真正麵對這一刻的時候,他卻突然發現所有的語言都是多餘的。
他直直望著墨文珊的眼睛,在清楚地看到那道從她的黑眸中一閃而逝的光芒之後,他突然福至心靈,知道文兒已經聽懂了他所想要說的全部——然而與此同時,他也很沮喪了發現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顯然並不相信他所說的話!
掛在臉上的溫暖笑容突然僵硬了三分,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驀地往下一沉。明知此時解釋起不到任何用處,他卻仍絕望地想試上一試。
“我生命裏曾經出現過的溫暖屈指可數,我隻是想著要牢牢抓住,卻沒及時分辨出來你們對於我的意義究竟不同在什麼地方!”小心地控製雙手的力道,原郝風唯恐自己在激動之下一不小心傷到墨文珊。
“天家無情,在遇到文柔、文夜、文炎之前,我沒有可以疼寵的弟妹,根本就不懂那是一種怎樣的感情;清聞雖然很好,但他是兄長,不需要我時時照顧憐惜。所以見到文柔的時候,將她錯認成你的我,才會以為已經找到了要相守一生的人!”
“如果沒有後來的意外、如果沒有再次遇見你,或許在相守多年之後,我和文柔會從這段親情裏發展出某種獨屬於男女之間相濡以沫的夫妻之誼!但是,那是不同的,我知道,那就是不同的!”原郝風一字一句說得很慢、很用心,房間裏的幾個男子也便罷了,傅旃和素研聽得都是心下淒然、眼眶含淚。
這三年來,眼睜睜地看著原辰意氣風發的王一點點消沉落寞,斂去他所有的光芒。雖然有時想到他的殘忍時仍會忍不住忿忿,但大多數時候,她們隻是感歎天意弄人,少有針對他的指責之言——畢竟,她們並不是疼女兒入骨的那對夫婦!
然而,作為當事人的墨文珊,反應卻和別人想象的殊為不同。臉上的神情既非感動,又不像是懷疑,眉宇間倒是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困惑,竟仿佛無法理解原郝風所說的話一般。
“你是說……你對文柔的感情,隻是兄長對妹妹?”
她遲疑地開口,不意原郝風居然立刻點頭斬釘截鐵地答道:“是!我對文柔的感情,和我對文夜、文炎的,其實沒有不同!”
嘴角忍不住抽瑟了一下,墨文珊好容易才沒有讓那聲嗤笑從口中漏出來,卻怎樣也掩不住溜到她黑眸中的那抹譏誚。
她顫巍巍地抬手,握在原郝風的左手腕上,力道雖然柔弱,但將其掰離開自己肩膀的意圖卻極為堅定。他自然不敢用力反抗,隻好眼睜睜地看著她從一隻手換到另一隻地拉開他,然後往後靠在枕上,不容許身體上的任何一寸地方和他有所接觸。
醒來後第一次不避不讓地回視他清朗的眼眸,文兒說得平靜,語調竟連一絲起伏都沒有:“你說這不是愛情,卻親口許下婚盟、昭告天下;你說這不是愛情,卻為她的中毒昏迷痛不欲生……”
“我非常難過,但並沒有到痛不欲生的程度,”原郝風不同意她的‘以為’,真正的痛不欲生他經曆過,在當日親手將她封入萬年冰髓的時候!“我消沉了沒有幾天,就開始查找主謀、製定針對世家大族的計劃!別!別又說我這是為了給文柔報仇,如果被人下毒的是文夜、文炎,我也會難過、也會為他們報仇!”
“你守著躺在萬年冰髓中不言不語她整整三年,要有多大的毅力和感情才能做到這一點……如果這都不算愛情,那我真的懷疑,這世界上還有沒有真正的愛情!”
“墨叔在冰髓裏躺了五年,你也守了他五年。”他笑,為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別告訴我,這是為了所謂的愛情!”
“郝風!”
“抱歉,墨叔,算我失言!”他隨口認錯,黑眸卻一直都鎖定在墨文珊的身上,接下來,他要讓這個死腦筋的小女人知道,她的邏輯有多麼可笑!
“這一次,你昏迷了整整三年兩個月零九天,比文柔失去意識的時間更長。當年我作息正常、每日上朝,偶爾去地宮看看文柔;如今我卻拋棄至尊之位,遠離繁華的國都,整日整夜地守在你身邊須臾不離。所以你可以相信,這就是真正的愛情了吧!”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這一局原郝風贏得幹淨利落。但看到身軀驀地僵直的墨文珊,心下又覺得有些不舍、有些憐惜。
三年來,因為內功的修為已臻化境,他睡眠的時間少得可憐,又無心參與任何日常事務,所以終日裏無所事事,除了在曉蘭兒麵前反複絮叨他們之間的糾葛之外,就是陪在墨文珊的身邊怔怔出神,檢討自己曾經的缺失。
如果在當時,他這樣去處理問題;如果在當時,他仔細想一想那件事;如果在當時,他能把別人的規勸聽進去;如果在當時,他可以那樣去解釋、去辯駁;如果在當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