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來，人們常用“爬雪山，過草地”來概括紅軍二萬五千裏長征艱苦卓絕的英雄業績。當我爬上當年紅軍攀登過的大雪山時，才感到這種概括是那麼準確。
雪山和草地，曾經在我幼小的心靈裏充滿神秘的色彩，它們當之無愧地成為紅軍長征的象征各路長征的紅軍翻越了一係列雪山：夾金山、夢筆山、鷓鴣山、長板山、亞克夏山。雪山最髙處海拔5800米。
夾金山，是中央紅軍遇到的第一座大雪山。當地老百姓叫它“神山”。老百姓聽說紅軍要過“神山”，都進行善意地勸阻。他們祖祖輩輩住在雪山腳下，還沒有人敢翮過山去呢！群眾愛護紅軍，瞀告紅軍上山是冒險的事，不累死，不餓死，也得凍死！一些紅軍戰士在路過雲南的時候，把棉衣給了老百姓，自己隻穿一身單衣，而能夠幫助紅軍抗寒冷的烈性白酒和紅辣椒什麼的又沒有地方買去。就是在這種準備不很充分的情況下，開始了對大雪山的攀登。
“強幫弱，大幫小，走不動的扶著走，扶不了的抬著走。”“不拉一人，不掉一馬。”……
這些口號表達了紅軍這個團結友愛的集體共同的決心。在前麵探路的前衛連，用鐵鏟、刺刀在雪山上挖踏腳孔，為後麵的大部隊行走提供方便。越往上走，路越窄，坡越陡，雪越深，氣溫越低，空氣越稀薄，人們呼吸越困難。山上，忽而雪映驕陽，強光剌得人睜不開眼睛；忽而，雨雪冰雹劈頭蓋臉地砸下來。紅軍戰士有人滑倒了，爬起來繼續走；有人掉雪窩裏了，別人就把手裏的木棍、綁腿帶子遞上去，把他拉出來，繼續攀登；有人走不動了，戰友便過來扶他走、背他走；有人餓昏了，戰友便把自己僅有的半塊幹糧餅子給了他。雪山上空氣稀薄講話費勁，鼓動員說不出話，喘不上氣兒就打手勢，或拍拍從他身邊走過的戰友的肩膀……
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也拄著木棍，踏著冰雪，走在紅軍隊列裏。
警衛員勸毛澤東：“主席，您不騎馬，那就拉著馬尾巴走吧，這樣安全，也省勁多了!”毛澤東笑著說：“馬還是讓傷病員和體弱的女同誌騎吧，多一個同誌爬過這雪山，就多為革命保存一份力量啊！”
周恩來在最艱苦的時候總是走在隊伍前麵，用自己的模範行動來影響和帶動大家。
朱德忘記自己的疲勞，親自檢查部隊著裝，指示醫療隊走在隊伍最後，以便照顧容易掉隊的病號。他也把自己的乘騎，讓給了傷病員。
在四川雅安，我訪問了一位叫做王林的老紅軍，翻越夾金山時他還是個孩子，隻有15歲。王林還記得那個順口溜:“夾金山，九拐十三彎。到了夾金山，性命交給天。到了新街了，搶一個靈牌子。”這是形容大雪山對人的生命的威脅。過雪山傷亡者多是病號、體弱者、擔架員和炊事員。後兩種人主要是負擔過重。有的炊事員背著行軍鍋和柴禾，在山頂化雪燒薑湯，他們把熱水熱湯送到戰友手上，自己卻永遠地倒下去了。王林記得那山上冰封雪裹，空氣異常稀薄，他的一個班長在距離山頂還不到100米的地方停住腳，“撲通”一聲倒下去便犧牲了，大家用手扒開二個雪窩兒把他埋葬了……我聽王林老紅軍的講述十分感動，寫了首詩，叫《雪葬》：
人世間有許多隆重的葬禮最隆重的莫過於這雪葬
那是紅軍隊伍
攀援在雪山之上饑餓啊寒冷啊缺氧啊“撲通”一聲倒下了這位班長驚人的聲響
不是來自他瘦弱的身軀那身與已經輕得沒有斤兩聲響來自
隨他一起撲倒的槍和那沉重得
使他無法承受的子彈箱戰友們艱難地圍攏來一個戴眼鏡的老兵？
獻出了隨自己走了一萬裏的手杖青竹手杖
深深插在烈士身旁I上麵拴係著他的一條綁腿那是無字的飄碑在寒風裏釈著剛毅飄著頑強
手杖上還掛著他的小水壼僅剩下的一點水
也已完全地凝為冰霜
像他那一腔沸騰的熱血凍結在胸膛'沒有悼詞沒有靈堂起伏的山脊是巨大的挽幛呼嘯的北風是哀樂悲壯
沒有石塊沒有沙土
又怎能把戰友的遺體安葬?綿綿不斷的隊伍每個人從這裏走過都用幾乎凍僅的手掌捧一把潔白的哀思輕輕鋪撒在烈士身上一捧、十捧百捧、千捧千萬捧白雪堆成了一座曾的墳塋聳立在起伏的冰峰雷崗
隊伍如逶迤的長蛇
走出很遠了
兩個戰士還在回頭張望一個在問：
“會不會化了？”
另一個回答：
“不會化那是大雪山一萬年也是它”
大雪山，是那麼莊嚴、那麼神聖和仁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