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學校讀書的時候，曾經被王願堅的《七根火柴》、《親人》等小說所講述的草地的故事所打動。多少年過去了，印象依然那麼深刻。
10年前,在一個傍晚，湖南新晃縣78歲的老紅軍江文生，給我講過草地時，一匹馬掉在泥淖裏的倌形。他說，眼看沒救了，有人把馬肉割下來吃，馬還沒死，最慘了……當時我腦海裏立刻浮現出一幅悲壯的圖景，久久不散，久久不散。我把它寫成一首詩，叫做《沉馬》，後來我把寫長征的一本詩集，也命名為《沉馬》，
一匹馬
一匹將沉的馬將沒頂於泥沼的馬‘
在掙紮
在徒勞地掙紮加速死亡的掙紮啊
走過它身旁的紅軍隊伍竟因它
發生一場小小的廝打
幾個餓得眼藍的士兵用刀子在馬身上割、挖一塊塊鮮血淋漓的馬肉一塊塊誘人的活馬肉啊篝火在遠處燃燒、
像救命的神火閃現於天涯
另一些也是饑餓的士兵衝上去製止、攔阻有的竟動手打了對方的嘴巴嘴裏還不停地罵“娘個皮沒種的餓瘋了？”
一邊罵一邊撫摸那直立的、顫抖的馬鬃痛心的淚水嘩嘩流下：
“它跟我們走了那麼遠這馬這馬……”
饑餓的魔爪
使多少鐵男兒、硬漢子猝然倒下
還有茫茫遠遠的路等待他們去蹬、去跨反正這匹馬巳無可援救不是沒有良心
沒有
辦法
那匹馬
終於整個地沉沒了泥水彌合時竟沒有一丁點聲響也沒有人的喧嘩靜得出奇靜得可怕
蕭簫晚風吹亮了遠方的篝火天邊殘留著一片馬血樣鮮淋淋的晚霞
草地上的氣候變化無常，一會兒陰霾滿天，一會兒大雨瓢潑，一會兒冰雹驟下，一會兒雪花紛飛。半個世紀之後也是如此。1986年5月，我在草地上一天度過了4個季節：清早溫暖如春；中午烈日當頭，好看的卷雲橫陳天空，炎熱似夏，下午刮風下雨，宛若深秋，一會兒又晴了，太陽一出來，地麵上的雨水便看不見痕跡了；傍晚，雪花紛飛，鋪天蓋地，有如初冬。我把隨身帶來的全部外衣、毛衣全套上還打牙巴骨，多虧紅原縣人民武裝部的同誌抱來了毛皮軍大衣……
當年紅軍為了抵禦草地的風雨和寒冷，穿起各色各樣的衣服鞋帽，單的、夾的、毛的、棉的全有。有的披穩子，有的裹獸皮，有的頂油布，有的打雨傘……就是這樣一支穿戴極不規整的隊伍，自覺地肩負起人民解放和民族解放的重任，他們吃草根，吃野菜，吃樹皮，吃皮帶……吃盡人間的苦難。
夜晚，風雨中的草地到處是水，紅軍戰士無法躺下休息，便找一塊稍高點的地方，幾個人背靠背坐下，互相用體溫取曖。這時常常會升起篝火，組織篝火晚會，吹口琴的、講故事的，唱《馬賽曲》、《國際歌》的……表現了衣著襤褸、處境艱險的紅軍隊伍樂觀向上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