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2)

幹這個行當——我可以作證——不可或缺的是非常豐富的閱人經驗,異乎尋常的警覺與自製能力,因為還有一點也要想到:小偷在聚精會神地選擇與潛近對象以求一逞的同時,要一心二用,調動極度緊張的感官,以便做到自己不被別人盯住,注意街角有沒有警員或警探,或者經常擠滿在街上的數不清的好奇者中有沒有任何一個在斜眼看著。所有這些都得隨時留意。有沒有在匆忙中被忽視的櫥窗反映出他那隻手,從而暴露了他?有沒有什麼人從一爿商店的裏麵或一扇窗子的後麵監視著他的舉動?由此可見,要作出多大的努力呀,而較之所冒的風險,卻又幾乎不成合理的比例。由於一次落空,一次失誤,可能要付出在巴黎林蔭大道上呆三年,四年的代價,由於指頭的一次微微顫動,一個輕率的緊張的動作,可能會失去自由。現在我知道了:光天化日之下在一條林蔭大道上扒竊乃是膽大包天的舉動。從此我對報紙在各色作奸犯科者中把此類竊賊視為無足稱道者,在一個小欄目裏,以三數行打發了事,簡直覺得有點不公道。在我們這個社會裏所有的手藝中,無論是正當的或者是非法的,這是困難,風險最大的行當之一。這個行當的最高效能堪稱藝術而當之無愧。我可以這樣說,我能夠為此作證,原因是:我曾經,也就是在那四月裏的一天目睹了和共同經曆了這件事。

“共同經曆了”:我這麼說,並非言過其實,因為隻是開始時,僅僅在最初的幾分鍾裏,我做得到完全客觀冷靜地注視這個人幹他的營生。但是興味盎然地看著看著,便不可抗拒地會激發出情感,而情感又使人對此欲罷不能。於是我不知不覺地,亦非所願地逐漸同這個扒手兩心相通,似乎化為他的軀體和兩手。我已從一個單純的旁觀者在心靈上變成他的同謀者。這一轉換過程是這樣開始的:觀看一刻鍾以後,我已在打量所有的行人,看看誰可偷誰不可偷,看看他們的上裝是扣住還是敞開,看看他們的目光顯示出麻痹大意還是保持戒備,看看是否可望從他們身上獲取鼓鼓囊囊的小皮夾子,簡言之,看看他們是否值得我這新交的朋友去處置。很快我便不得不承認:在這場正在開始的搏鬥中我早就不再保持中立了。而是由衷地迫切希望他最終得以下手而獲得成功。我甚至不得不幾乎是強迫自己才壓抑住想在他動手時幫助他的衝動。正如旁者受到強烈的誘惑,想用胳膊時輕輕捅一下當事者,想慫恿他打該出的牌。每當我這位朋友忽視一次良機,我也同樣急不可耐地想對他使眼色:朝那兒那個靠上去!那兒那個,那個胖子,臂彎裏抱著一大束花的那個。還有,有一回,當我這位朋友又一次混入擁擠的人群,街角卻驀地閃出一個警員的時候,我便覺得非提醒他不可,因為我嚇得腿都軟了,仿佛我自己會被抓走似的。我感覺到好像警員那隻粗重的手已經搭在他的,也等於我的肩膀上。嘿!

——沒事!那瘦子已經灑脫地、清白地從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溜出來,在那危險的公職人員身邊走過去。這一切都非常緊張,但對我來說還不止是這樣。我對此人的特點體會越深,根據他迄今已有二十次勞而無功的接近嚐試,開始對他的行當越了解,我也就變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