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淨土山·道理(3 / 3)

“不是啊,是害怕你會死啊,你死了我就又是一個人了……”白離垂下頭不去看她,想了一會,低聲說,“這些天我最常做的就是和淨土山無休止的大雪靜默而對,白色刺得人眼睛生疼。我縮在床上一個人難過,寂寞和恐懼像沒有形狀的山一樣壓在我身上,叫人喘不上氣……洞外風雪嗚咽的聲音像誰在哭,聽起來孤單極了……你說我天真那就天真好了,這又不是什麼壞事。這個世界上我唯一認識的人是你,所以我哪怕死也不想離開你半步,就當是雛鳥情節,沒了你的話實在太孤單了。”

她忽然笑起來,這種情況下她竟然在笑,這個喜怒無常的女人簡直是瘋子!白離想。可這個世界上隻有瘋子關心我。

“你不能呆在我身邊。”她站起來,聲音裏真真切切有一絲笑意,“你剛才是不是想揭我麵具?”

白離支支吾吾不知道說什麼好。

少女忽然摘下麵具,以極快的速度罩到白離臉上,用掌心捂住他的眼,“這麼想看我麵具後麵什麼樣,連有人近身了都不知道?”她貼在白離耳邊,輕輕親了親少年臉頰,一觸即分,比起情丨愛更像安撫,如同大人哄一個驚慌失措的孩子。她的手有點抖,想必是因為失血和低溫。

她不在乎疼痛和死亡,這白離猜得到,但誰沒法抵抗最原始的生理反應。

麵具幾乎完美的貼合在白離臉上,隻是稍微有一點點小。上麵還帶有她的體溫,裸露在冷風中的臉頰被這半麵修羅溫暖著,雖然也隻溫暖了一半。

“這個麵具很適合你啊,送你了。”她靠在白離懷裏休息了會,鬆開手。一朵雲恰巧經過,陰影一下子罩在少女臉上,她手起手落敲擊少年脖子,後者撲倒在雪地上。

紅龍一下子站起來,錯愕的看看她又看看白離,茫然的在原地轉了幾圈,少女伸手安撫住它,把白離拖進它懷裏。

“風火——就是你給這隻概念種起的名字——風火的體溫很高,靠著它睡不會冷。有它在大部分概念種不會來惹事,這山上已經沒有人了,你可以放心睡,我走了。”

“你能不能溫柔點?不想讓我看就別摘下麵具,你這是何苦。”白離努力瞪大眼,可視線還是模糊。

“可我想給你留下點東西給呀,畢竟不會再見麵了,總覺得有點遺憾……但我身上什麼都沒有,又不想讓你再看到我長什麼樣,萬一糾糾纏纏到處找我,真的找到了豈不是很麻煩。”

“玉墜……”白離微弱的抗議。

“玉墜更不能給你,這是我身份牌。”她摸了摸玉墜,又放回去。

“你白天還要給我來著……”

“那時候我以為自己要死了,就算讓你知道我是誰也沒關係。”她漠然的說著生死,對此不以為意,“玉本來就不是能隨便送人的東西,如果不是親人,自己佩戴過再轉贈,受禮的人會折福。你怕我死,可我一點也不擔心自己……我其實比較害怕你真的死去。”

她又給了白離一拳,月光貼著雲層邊緣傾瀉下來,光影在她臉上推移,昏暗的林子忽然變得無比明亮,白色的鹿像精靈般在樹木間跳躍穿梭,夜鴉展翅投入黑暗。可白離就是看不清她,少女的表情模模糊糊的,隻是覺得很美。

“早點睡吧,晚安。我知道你醒著絕不會讓我走……你不讓我走我也很為難,人心都是軟的,我也會動搖啊。”

那就別走啊!

可白離沒說,她把自己的為難坦然相告,他從來都不是強人所難的人。

“他們為什麼這麼抓我?我害了他們嗎?”白離伸手想抓住她,她也伸出手回握住。

“我不知道,但是你這種人能害誰呢?或許他們就是要你死,這個世界是很不講道理的。”

“你真的不能不走?”意識恍恍惚惚的,白離努力用最後一絲清醒問道。

“不能。”少女摸摸白離的頭,用同樣的話回答他,“……因為這個世界總是很不講道理的。”

她站起踏著雪離去,白離又看到了那些理應看不到的場景,像是靈魂趴在天空做了一場夢。巨大的月亮掛在天上,幾乎要挨到地平線,白荒漠在月光下明晃晃的,孤單的旅人走在上麵,血順著手臂流到刀上,又順著刀上的血槽滴落在地上,白衣漸漸和無遮無攔的巨大荒原融為一體,消失不見了。

“你叫什麼名字?”不知是在夢間還是在現實裏,有人問道。

“……,忘了……比較好。”

世界化為一片黑暗,仿佛一直注視著她的命運終於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