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好半天,眼看牛兒還在安詳地吃草,牧童驚懼不安的心才稍微穩定一些。這時候,他想起掉落草叢的竹笛來。
他低頭在草叢裏尋找,可是竟然沒有找到。
他心裏一緊,連忙彎下腰來一點一點仔細搜尋。然而令人奇怪的事,竹笛竟然不見了影子。
牧童一向將竹笛珍若性命,心裏一下子變得惶恐起來:“明明就落在這兒了!怎麼不見了?這怎麼可能啊?”
他慌慌張張地在草地上走來走去,無奈找遍了周圍數十丈範圍,怎麼也無法找到竹笛,禁不住心裏七上八下:“難道就這麼丟了?究竟是誰拿去了?兩位少年英氣勃發,看起來不像壞人,莫非黑衣人偷偷拿了竹笛?要不然他臨去時的笑容為何那樣詭異?”
想到從此再也找不到笛子,他的臉上現出失魂落魄的表情,有氣無力地坐在草地上,使勁地揪著自己的頭發,很快將頭發揪成了亂草一般。
望著周圍的萋萋芳草,他的心裏猶如一團亂麻:“許仙啊許仙,你竟然丟了竹笛!天呐!那可是祖父留下的唯一的紀念啊!這下可怎麼辦?完了……一切全完了……”
這時候,他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的身世,發出陣陣自怨自憐的悲歎,同時眼前閃現著一幕幕昔日的情景。
他雖然隻是一個小小的牧童,卻有一個十分響亮的名字,姓許,名仙,字漢文。
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名字,這名字實在不容小覷。
一個人能以仙為名,顯然是有些來曆的。
試想,平常人家的孩子怎會取這樣的大名?不怕引得天神嫉妒?人遭天嫉,肯定會倒黴的。
然而許仙的祖父卻不怕,他給孫子取了這樣的名字,本意就是要告訴上蒼,這孩子生來就是要成仙的。
說起許仙的祖父,那可不是尋常的普通人。
三國、兩晉時期,有一個大大有名的人物,姓許,名遜,字敬之,五歲入學讀書,十歲知經書大意,此後立誌為學,精通經、史、天文、地理和陰陽五行學說,尤好道家修煉術,曾經做過旌陽縣令,人稱許旌陽許真人。許遜活了一百三十六歲,最後在西山得道,“舉家四十餘口,拔宅飛升”,連家禽、家獸都帶去了。
傳說的東西總是有些紕漏的。
實際上,許遜一家人並沒有全部成仙,而是留下一個剛剛十歲的孫子,那就是許仙。
這件事說起來很難理解,其實卻是有緣由的,要怪隻能怪許仙本人。
一想起那件事,許仙就覺得懊悔不已。
從他記事時起,就聽說後院有些古怪,所以總喜歡在沒人的時候偷偷跑去看。
在那個深深的大院裏,他見到一個相貌奇特的書生,被一條拇指粗細的鐵鏈穿過琵琶骨,鎖在一棵非常高大的鐵樹上。
那書生很是特別,每次見他,都要講一個十分有趣的故事。
直到三年前的那一天,他又一次來到後院。書生麵色灰黃地坐在樹下,整個人顯得很是疲倦。見到許仙到來,他似乎顯得特別興奮,道:“我的背瘡癢的厲害,你幫我把膏藥揭去,我就講一個很好聽的故事,保證你沒有聽過的。
那時許仙才十歲,聽得故事有趣,自然想不到別的,幫著書生揭下背上巴掌大的黃紙。
書生顯得越發興奮起來,伸了個懶腰,笑眯眯地道:“從前有一個聰明才子,姓張名酷,因乘船渡河,被大風刮翻渡船落水。饑餓間看到一隻火龍蛋,這位書生饑不擇食吞下了火龍蛋,頓時脫胎換骨,渾身鱗甲,隻剩一個人頭未便,性情從此變得暴烈無比,動不動在水中興風作浪,覆船食人。有一日,這條孽龍又犯了病,竟然想把江西變為大海,於是聚集蛟黨和水中精怪,興起大水,直向城中衝去。
這一下百姓們都遭了殃。老百姓的命一向都很賤,所以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若是城裏隻有百姓也倒罷了,不幸的是那裏偏偏有一位得道的仙真。
那位仙真眼見家宅和丹室都淹在水中,於是忍無可忍,調遣神兵天將與孽龍爭鬥,經過多次較量,傷亡數萬天兵,終於擒住孽龍,將其鎖在鐵樹上。”
許仙聽得似懂非懂,然而看看眼前的鐵樹,他似乎有點明白過來。
說完這個故事,書生忽然掙脫鐵鏈飛走了。
等到許遜聞訊趕來,登時麵如死灰,呆呆地望著驚呆的許仙,一個勁地搖頭歎息,連一句話也懶得說。
許仙看到祖父麵色不對,不禁心中剔剔:“看來我闖了大禍。奇怪的是祖父卻沒有責罵一句,這是怎麼回事?”
他卻不知這禍闖得實在太大了,說不定要用幾世的修行才能彌補過來,又豈是三兩句責罵就能挽回的?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許遜功德圓滿,接玉帝旨意攜全家老少移居天界。許仙則因犯下大錯,飛升不得。
許真人不敢抗旨,隻能將許仙叫過一旁,沉吟半天說了一句話:“仙路已絕,從此之後做個凡人吧。”然後給了他一隻竹笛,將其托付於知交好友,隨即絕塵而去。
許仙眼睜睜地看著家人離去,心中十分難過,眼淚忍不住地流,可是卻無法改變仙凡兩途的結局。
然而倒黴的事似乎才剛剛開始。沒過多久,當地發生了一場瘟疫,奪去了留他食宿的那家人的性命。從此之後他開始了流浪,從南昌一路向東,饑一頓飽一頓,走了年餘輾轉到了西湖。
許遜給他的竹笛外觀十分普通,簡直比市麵上買的最便宜的笛子還不如,然而卻有意想不到的好處,冬暖夏涼,大雪天抱著睡覺也不會凍死,夏天露宿甚至不怕蚊蟲叮咬,因此之故,許仙將笛子珍若性命。他總是很小心地揣在懷裏,甚少在人前吹奏。行程數千裏都沒丟,可是如今卻莫名其妙地丟了,心中的難過自不用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