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細品失笛怨,遙夢蝶雙飛(2 / 3)

他呆呆地坐著一動不動,直到紅日西沉,漁歌晚唱,才趕了牛兒往回走。

春天的夜晚頗有些涼意,尤其是身處杭城之南的萬鬆書院,當夜風吹動鬆林“沙沙”作響的時候,很容易產生渾身發冷的感覺。

梁山伯就著燈燭的微光看著《論語》。當他抬起頭略作休息的時候,發現祝英台已經趴在桌上昏昏欲睡了。

此時此刻,窗外明月初照,周圍萬籟俱寂,月桂的芳香不時隨風飄來,微閉雙眼的英台顯得那樣的安詳。

梁山伯怕她著涼,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幫她披了件外衣。

低頭不經意間,他又看到英台耳垂上的環痕,禁不住心中一動,諸般往事湧上心頭:“猶記得草亭相會,初識英台,第一眼就喜歡上她的活潑明快,英俊秀雅;隨後柳蔭結拜,同窗共室,兩人的情誼日見其厚;及至疾病相扶,偶然發現她是女兒身,因恐她麵薄難堪,隻好裝作不知;匆匆三載已過,自己的裝聾作啞竟然十分成功,‘兄弟’情誼卻是越發難舍難棄。長夜漫漫,其樂融融,此種安寧祥和的感覺,有誰能體會得到?英台真是個好姑娘,我梁山伯有此紅顏知己,該是三世修來的福份。眼看大比在即,隻待考取了功名,便可登門拜訪,央媒求親……”

想著想著,他仿佛看到英台換回女裝嬌羞柔美的樣子,不由得心馳神往。他知道這樣想下去很危險,於是急忙收攝心神,低聲念誦聖人之言:“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言,無以知人也。禮之用,和為貴……”念著念著,他的心情逐漸趨於平靜,頗有些胸懷坦蕩的感覺,直到誦至“子貢曰:‘君子亦有惡乎?’子日:‘有惡,惡勇而無禮者,惡果敢而窒者。唯女子與小人……’”

話音未落,本在昏睡的祝英台忽然坐直了身子,雙目圓睜,嗔道:“盡說胡話!這種混賬話是聖人說的?”剛說兩句,她忽然醒悟過來,明白自己的反應有些過了,於是幹咳兩聲以作掩飾,誇讚道:“梁兄精神真好,小弟隻看一會兒就困了。”

梁山伯不動聲色地答道:“沒法子,開考在即,不得不多用些功……‘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

正誦間,忽然外麵有人敲門:“山伯兄,還沒睡啊?小弟有事請教,能否開下門?”聽聲音好似學館中成績最差的馬文才。

梁山伯心中奇怪,連忙上前開了門,發現果然是那個紈絝子弟,身材矮胖,目光閃爍,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於是招手道:“馬兄請進。”

馬文才邁步進屋,看見桌上攤開的書本,當即搖頭不已:“我這人一看書就覺得頭大,之所以來到萬鬆書院,純粹是被老爺子逼的。你們有所不知,老頭每月都要察看我的功課,若不滿意免不了一通嘮叨。上次我偷偷臨摹了梁兄的文章,說是自己寫的。我爹見了非常高興,說我年齡漸長,文采也大有提高,隻要再讀三兩個月,就可以早些歸家,娶妻生子了!”

祝英台覺得好笑,當下說道:“恭喜馬兄學業有成,小弟好生羨慕。”

馬文才連連擺手:“我雖然不學無術,卻有自知之明,好壞還分得清,祝兄弟就不要挖苦我了。”然後目注山伯道:“我今天來,是想請兩位幫忙的,煩請相借近期習作一觀,也好抄上幾句搪塞家翁。”

梁山伯見他說話客氣,待人還算誠懇,於是揀選了幾篇文章遞過去,說道:“大家同學一場,這點小忙還是能幫的。隻是有一言相勸,馬兄若是有閑,不妨多用點功……”

馬文才伸手接過,訕笑著打斷他的話:“家裏給我來了封信,問我想娶什麼樣的娘子,我心裏沒譜,想說隻要貌美就行,又怕老爹說我淺薄,因此想請兩位參合參合,幫忙找一個好的說辭。”

梁山伯有些為難地道:“這個……很是抱歉呢!在下曾經當著家人的麵立下誓言,不滿二十歲絕不談論女色。所以我實在幫不了你。”

馬文才驚奇地看他一眼:“竟有這種事?梁兄今年多少歲?”

梁山伯掐指算道:“快了,還差三個月零八天。兄弟要是想問,就請過三個月再來。”

祝英台目露異色地望他一眼,然後迅即轉頭對著馬文才,說道:“小弟聽說,身為女子,須重德、才、貌,其中德排在第一位,才華也很重要,至於美貌嘛,倒在其次了。”

馬文才連連搖頭:“錯了!我看女子隻看美貌,其他都是虛的,沒用,沒用……”

祝英台心中不喜,淡淡地道:“小弟年紀尚輕,見識淺薄,說話做不得準。兄台還是將這個問題留著,明日課時請教先生好了。”

馬文才“哈哈”大笑:“我去問這個?沒來由惹先生責罰!若是打手心,你幫我扛著?就憑你那瘦小的身子骨,跟個丫頭似的,能挨幾下?”

祝英台越發不高興,起身便待送客。

馬文才見兩人都不願就這個問題深談下去,不得不拱手告辭。

才一出門,撲麵迎來一股陰風,冷氣逼人,透體而入,緊接著一道黑影迅速附著在他身上,眼見他怒目圓睜,齜牙咧嘴,掙紮了好大一會兒,可是卻絲毫動彈不得,甚至連話也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