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化身蝴蝶之後,她對花露有著特別的好感,即使身在百丈之外,也能聞到鮮花的芬芳。對她來說,花露不但能止渴充饑,還能提神醒腦,甚至能調節情緒。所以當她飲完花露的時候,便覺得心裏好受了一些。
她停在窗外的鬆樹上,伴著室內的山伯,聽老夫子抑揚頓挫的講解,以及書生們互不服氣的辯駁,一直等到未時,學子們才下了課,各自走向自己的宿處。
英台跟著山伯回到曾經住了三年的地方,眼看山伯像往常一樣打開房門,正待邁步而入,她卻不敢就此跟入,生怕嚇著山伯,或許會傷了自己。
她能做的,隻是靜靜地伏在窗外的柳枝上,眼望山伯在屋內隨便吃了點幹糧,然後就打開書本繼續溫書了。
她在窗外飛來飛去,希望能引起山伯的注意,然而山伯一直沒有抬頭。
耳邊不斷傳來山伯熟悉的頌書聲:“其為人也孝弟,而好……夫子循循然善誘人:搏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雖欲從之,末由也已……”聽著聽著,她的心已經癡了,隻覺得仿佛回到舊日的時光,一切都是那麼的安詳,那麼的甜美。
耳聞山伯一口氣背誦了整本的《論語》,忽然歎了口氣,雙目迷惘地望向窗外,隨後自言自語道:“沒有了祝姑娘,就連溫書也變得枯燥了!卻不知她現在過得如何。我明天要跟周老師打個招呼,央他七巧之日前去做媒。祝姑娘對我這麼好,萬不可負了她!”
窗外的英台聽了,禁不住渾身一顫,差點兒從柳枝上掉下來。
眼見山伯說完這段話,便要繼續低頭溫書,她再也無法按捺激動的心情,展翅飛到窗前,對著室內的山伯道:“梁兄,我是英台,我是英台啊!”
然而話一出口,卻隻是低微的“嗡嗡”聲,室內的梁山伯沒有絲毫的反應。
英台心中焦急,不得不提高了聲音大叫:“梁兄,英台沒有離去,她就在這裏看著你呢!”
這次,“嗡嗡”聲略微提高了一些,然而還是無法引起山伯的注意。
英台連叫數聲都有沒用出,不由得很是沮喪。她心中明白,化身蝴蝶之後,那就是異類了,即使叫聲再高,也難跟人類交流。
“看來萬事有一利便有一弊,很難兩全其美。”她孤苦伶仃地守在窗外,眼瞅著夕陽西下,夜幕重又降臨,忽然想起:“蝶衣本是一對,另一隻便在山伯那裏,若是山伯也能化成蝴蝶,不就能聽見我的話了嗎?”
這樣一想,她又變得興奮起來:“不錯,我要給他留言,告訴他化蝶的事!”
“可是,要怎樣才能留言呢?我現在柔弱無力,顯然無法握筆,更別提研墨了,這可如何是好?”
她想了很久,一直想到半夜,眼看山伯睡了,還是沒想到好的方法。
她還是不肯放棄,任憑露水打濕蝶衣,一直等到快天明的時候,她終於想出一個法子,用嘴銜來朵朵花瓣,和著淚水粘貼在山伯窗前。
等到全部貼好以後,她回頭看了一眼,隻見窗上赫然現出八個字:“化蝶雙飛,生死不渝!”其中“化蝶”兩個字分別用了數十朵花瓣,顯得特別大,幾乎是其餘字的兩三倍。
她靜靜地等在窗外,直到聽見山伯起床的聲音,聽見山伯的一聲驚呼,她才展開雙翼,在窗前飛了三圈,讓山伯看到自己白衣盛雪的形象,這才展翅高飛,向著祝家莊飛去。
她記著仙子說過的話:“如想保住肉體,莫要離魂三日。”眼前三日期限將滿,她不得不回去了。
英台一睡兩天不見醒轉,著實把家人嚇了一跳。
祝夫人早早請來大夫,結果看了一遍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隻是給了個“倩女離魂”之症,也沒有開什麼方子就走了。
祝員外心中懷疑女兒著了鬼魅,正待派人去請黃大仙的門生前來捉鬼,可是又怕別人說閑話,敗壞了女兒的名聲,所以一直在猶豫著。
馬家的動作可真快,兩天工夫,聘禮都已經送來了,十箱綢緞,百匹綾羅,外加一大箱金銀首飾,彩禮堆了大半間屋子。
祝員外已經嫁出去八個女兒,自認飽經風雨,業已看透了人性,所以並沒把英台的病太放在心上,當下痛痛快快地接下了馬家的聘禮,惹得夫人一通埋怨。
正在祝夫人喋喋不休之時,英台忽然醒轉了過來,張口第一句話就是:“好餓喔,我要吃飯!可把我累壞了。”
祝夫人一見大喜,連忙吩咐下人將準備好的蓮子羹、人參燕窩粥端上來。
英台二話不說一口氣喝了三大碗,放下碗筷的時侯,精神顯得非常好,麵色紅撲撲的,似乎完全想通了心事。
祝員外一見便放了心,自以為又擺平了一個女兒。
英台心情極佳,雖然見了滿屋的綾羅綢緞,也沒有勃然大怒,而是皺著娥眉輕聲道:“我心裏隻有山伯,馬家是不能嫁的,還請父親大人理解,將這些彩禮退還給人家吧。”
祝員外一麵叫人將彩禮抬到庫房裏,一麵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感情又不能當飯吃。居家過日子,還是金銀財帛最重要。這些東西我們先收著,你先好好考慮一個月,如果到時依舊癡心不改,再退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