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台畢竟年幼,沒看清老爹的緩兵之計,當下便將這件事放在一邊,高高興興地出門賞花去了。
自此之後,每隔三五天,她就要飛往杭城一次,雖然很辛苦,卻也很是興奮。
山伯以為蝴蝶是英台派來的,就像王母的青鳥一樣,是為了傳遞信息來的,所以每次見她來,都將窗子打開,讓她進屋。
英台心情激動地在屋裏飛來飛去,時而停在書桌上看山伯寫字,時而駐足山伯肩頭,深情地凝視著他。
遺憾的是山伯對她留言“化蝶”的事一直沒什麼反應,不知是因為化蝶之事太過匪夷所思,還是因為他不願就這方麵多想。如果仔細推敲,可以從他經常背誦的經書中看出些蛛絲馬跡。他經常背誦這樣一段話:“天地合而萬物生,陰陽接而變化起。水火有氣而無生,草木有生而無知,禽獸有知而無義。人有氣、有生、有知、有義,故最為天下貴也。”看來他現在還不想化蝶,他想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做宇宙間最高貴的生靈。
英台對他這套理論很是不滿,可是也隻能恨在心底,無法跟他辯駁。
幸而山伯還時常當著蝴蝶的麵“自言自語”:“六月十五,大考在即。我現在當務之急還是攻書,一旦考試有成,才好登門求親,否則師出無名,徒留笑柄。”
英台心中焦急,心道:“求你快些來吧!不然夜長夢多,誰知道會有什麼變化?”隨後又感到欣慰:“六月十五,眼看就要到了,七巧之日,我又能見到他了,卻不知他乍見我身著女裝,會怎麼想……”
還有一次,山伯靜夜苦讀,讀到頭暈眼花之際,忽然歎了口氣:“世間最貴者人也,苦惱最多者亦人也。若能化身為蝶,無憂無慮,風花雪月,聯袂雙飛,何其快哉!”
英台心道:“化蝶雙飛,固我所願也。現如今,正有一隻蝴蝶,孤孤單單,形影相吊,比你還要苦惱,還要憂傷……”
山伯望著昏暗的燈燭出了一會神,忽然轉頭望著落在肩上的蝴蝶道:“生不能歡,死當化蝶,比翼雙飛,常伴英台身側。如果見到一隻黃色的蝴蝶,那就是我已經死了。”
英台聽了,心中充滿了悲傷,淚水簌簌而下。那一夜,她傷心極了,她的心在滴血。第二天,當她搖搖晃晃往回飛的時候,差點兒支撐不住從空中掉下來。
祝家和馬家的聯姻還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著,全府上下幾乎每個人都知道了,隻是瞞著英台一個人。
英台每次離魂都覺得很疲倦,再加上心裏滿是山伯的影子,自然對周圍的事物很不敏感,所以一直沒有察覺危機的到來。
轉眼到了六月十五,梁山伯焚香告祭,沐浴更衣,靜心滌濾進入考場。
等到發下考卷的時候,他禁不住鬆了口氣。因為題目大都熟悉,生僻的隻有一兩個。
當下他文不加點一揮而就,一直答到最後一題才停下來。
這道題要求默寫《詩經》中的一首詩,名字叫《有女同車》。
山伯一向對《詩經》不怎麼上心,尤其對於描寫情愛的文字甚至不太敢看,沒想到這次偏偏考到了。見此題目,他禁不住歎了口氣,心道:“可惜祝姑娘不在,否則,對她來說還不是張口即來?她雖說對於別的四書五經還沒有全通,《詩經》卻已經滾瓜爛熟了。”
“早知如此,還不如跟著她多背點詩文!”一想起英台,他的心就不由得熱切起來:“不行,我一定要答出這道題,否則豈不是辜負了她……‘有女同車,顏如舜華。將翱將翔,佩玉瓊踞。彼美……’後麵是什麼來著?我怎麼記不清了?”
他絞盡腦汁苦思冥想,然而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想到這麼重要的考試有可能因為自己的疏忽功虧一簣,他的心裏很是失望。
當他抬頭望向房頂的時候,忽見一隻白色的蝴蝶正展開雙翼在粱間飛舞,隻看一眼,他就認出那正是常伴自己身側的那一隻。由於天氣炎熱,考場的窗子全部打開了,不知何時,蝴蝶已經悄然飛了進來。
山伯剛才一直在低頭寫字,因而沒有察覺得到。此刻他正在灰心失望之中,忽然見蝴蝶又來了,自然十分欣喜。
他定睛望向蝴蝶,滿麵愧色地心想:“回去轉告祝姑娘,就說我山伯對不起她。”
卻見蝴蝶一直在眼前飛來飛去,飛行的姿勢似乎有些奇特,時高時低,時而橫向,時而斜飛,就像以身作筆在寫字一樣!
山伯定定地看著蝴蝶,看著看著,他忽然辨認出來:“彼美……孟薑,洵美且都。彼美孟薑,德音不忘。天呐,蝴蝶竟懂得《詩經》!咦,接下來還有字,‘英台化蝶,助君應試,思君念君,盼君早至。’老天爺,這蝴蝶難道是英台?可是英台怎能化蝶呢?”
他拚命揉著自己的眼睛,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又或有上天的垂憐,讓自己從飛舞的蝴蝶身上悟出詩經的詞句。
等他再度抬頭望向屋梁的時候,剛才還在翩翩起舞的蝴蝶已然不見了。這更堅定了他的猜測:“日有所思,夜有所寐,此前所見一定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