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伯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轉頭望向門外,察看天色早晚。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琴歌暫時停歇下來,周世章興致不減,提議道:“如此良辰美景,豈可無詩?限你們每人弄一首出來,就算是為師最後一次命題作文!”
眾人摩拳擦掌,紛紛躍躍欲試,隻有山伯有氣無力。
眼見天色已經過了未時,宴席還沒有結束的意思,山伯心裏悵然若失:“呀,又過了一天!英台嗬,都怪我不好,沒能早些上路,一拖再拖,踟躕難行,我對不住你!”
正在自怨自艾的時候,忽見一行人簇擁著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進入內宅。少女上著杏黃短襦,下著白色長裙,腰間絲帶長垂,雲鬢高聳,額貼花黃。往臉上看,隻見她臉施薄粉,麵容憔悴,一雙明秀的眼睛恍恍惚惚,兩條彎彎的蛾眉似蹙非蹙,一副嬌媚可憐,望之令人心痛的樣子。
看著看著,山伯忽然覺得少女有點麵熟,那樣子,仿佛是自己十分熟悉之人,入目很是親切,她會是誰呢?
少女的身後跟著數人,一位身著華服的老者,兩個年約五旬的婦人,還有一個年輕人。其中一個婦人身形甚胖,臉上塗著厚厚的脂粉,看上去有些怪異。那年輕人個子不高,身形矮胖,原來是馬文才!
正在觀瞧之際,忽聽旁邊的同窗胡之璧低聲提醒:“梁兄,梁兄,非禮勿視……”山伯忙收回目光,隻見眾人都笑嘻嘻地瞄著自己,禁不住麵現尷尬,口中囁嚅道:“小弟見那些玉簪花生得美麗,於是多看兩眼,失禮了!恕罪,恕罪。”
眾人“嗬嗬”而笑。馬文廣望了一眼緩緩邁步的少女,笑道:“看見了?那就是我兄弟未過門的媳婦!周禮六道已經過了四關,納采,問名,納吉,納征,就差請期和親迎了。看上去人生得很美,隻是身子骨有些單薄了。可是文才就喜歡這樣。周先生,聽說她還是您的學生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知何故,周世章卻不肯對眾明言,隻是含糊其辭道:“也許吧,老眼昏花,我向來看不清弟子的麵目,記不起來了!”說話間卻看了山伯一眼。
山伯的心中“嘭嘭”亂跳,禁不住再次轉頭望向少女,這一看不要緊,當即腦子“轟”的一聲,手足不由自主地亂顫,渾身上下沒有了一絲力氣,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之中:“英台,天呐,那竟是英台!這,這,老天,這是真的嗎?這怎麼可能?我,我……”一陣令人窒息的胸悶,壓得他麵色蒼白,嘴唇鐵青,幾乎快要死了。
仿佛是為了故意讓他死心,一行人經過門前的時候,忽聽那肥胖婦人道:“我說員外、夫人啊,你們看迎娶定在哪天好?最好別拖得太久,要不就八月中秋,要不就九九重陽,怎麼樣?”
華服老者看了另一位婦人一眼,答道:“這個嘛,我已經仔細算過了,最好的日子應該是九月二十八……”
肥胖婦人笑道:“九月二十八?那也成啊,還有兩個多月,可得好好準備一下。”
山伯心中冰冷,幾乎徹底絕望了。當時周禮十分嚴謹,別說到了“請期”這個階段,就算隻是“納吉”,英台也可算是馬家的人了!他山伯還有什麼指望?三載同窗,心心相印,那都是虛的!沒有一點用!隻要父母一句話,頓時化作泡影!真摯的感情?私定終身?那就像一場夢,經不起一陣微風!
山伯死死地盯著英台,心有尚有些不甘:“‘化蝶雙飛,生死不渝。’難道就不能稍稍抗爭一點?”
英台始終一聲不吭,隻是緩緩往前邁步,麵上愁容慘淡,雙目黯然無神,峨嵋緊蹙,櫻唇慘白,仿佛失去了魂魄一樣,看起來是被逼無奈,不得不認命了。
山伯心如刀絞,口角已經滲出血絲,腹中更是肝腸寸斷,一種無法描述的痛楚籠罩了全身。眼看英台從門前走過,熟悉的倩影漸漸消失,他隻能呆呆地坐著一動不動,整個人仿佛泥塑木雕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