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瑉瑉一直沒有醒,她被月搖光帶回後,安靜地昏睡在一張軟軟的床上,而紫坤則在一旁看著她,同樣非常安靜。雖然夜已深沉,但房間內燃燒著的一隻紅燭卻非常奪目,耀眼的燭光照亮了尹瑉瑉睡夢中的臉。
紫坤的手指輕輕滑過尹瑉瑉的臉龐,然後輕聲歎息。她自言自語著:「我曾經以為聖血麒麟會在你身上覺醒,但是現在看來……好像事情和我的想象有些差異,你根本就是個再平凡不過的丫頭……」
說著,她托起尹瑉瑉的後腦,一枚細小的銀針出現在她指尖。尹瑉瑉依舊沒有半點知覺,任紫坤把那銀針紮入她的後腦,連哼都沒能哼一聲。但不一會兒,尹瑉瑉的睫毛顫動了兩下,她竟睜開了眼睛。
一旁的紫坤笑意很濃,她望著尹瑉瑉沒有焦距的漆黑眼瞳,輕聲念了一聲:「乖孩子,這樣你才不會到處亂跑,因為明天的祭典,沒了你可不行。」
紫坤因為腿疾不能行走,常楓又受到致命的傷害,陷入永久的昏迷,而月搖光終究是個外人。所以現在,紫坤身邊,可以代表紫星宮主持祭典的,除了尹瑉瑉,她想不出其他人。
與其說現在的尹瑉瑉醒了,倒不說她陷入了更可怕的昏迷——她已經被紫坤用蠱術控製住了。雖然這蠱並不像加在常楓身上的那麼強烈,也不會給尹瑉瑉帶來生命危險,但是卻可以在十二個時辰之內控製住尹瑉瑉,讓她沒有知覺,沒有思想,就像一個傀儡娃娃般,乖乖任紫坤擺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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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經亮了。」
月搖光在嶽淩樓的房內,望著窗外白蒙蒙的天空。昨夜,他坐在這裏守了嶽淩樓整整一個晚上,他擔心西盡愁會成功從地牢裏逃脫,並且找到嶽淩樓。但是他錯了,西盡愁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麼有能耐。
因為直到現在,西盡愁仍舊被銬在幽河寨的地牢內,被那些堅硬的鏈子束縛得難以動彈。他想出去,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被鎖在這裏,於是用盡全身力氣妄圖掙斷鐵鏈,但事實證明一切隻是徒勞。
四肢被牢牢地銬在刑架上,勒出的烏紅傷口凝結著紫黑的血痂。他不停地喘氣,但氣息卻越來越微弱。
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下來,聽不見任何人聲,直到正午時分,他才聽到一陣腳步聲。他已經對這腳步聲非常熟悉,是歐陽揚音。她還是那幅裝扮,用黑色的鬥篷裹住了全身,從頭到腳都包藏在那布匹之下,沒有露出一點皮膚。
歐陽揚音打開牢門,輕聲道:「昨天,尹瑉瑉闖進來的時候,就殺掉了看守你的人。後來,月搖光雖然來了,但也沒有派人重新把守。現在這空牢,任何人都可以來去自如。他好像在給你製造機會似的,為你的逃跑掃除一些障礙。你不覺得這很奇怪?」
西盡愁垂著頭,幹澀地笑了幾聲,「因為他是月搖光,做什麼事情不奇怪?不過歐陽,我覺得最奇怪的人應該是你。」
聞言,歐陽揚音愣了一下。
西盡愁道:「直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你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什麼不肯以真麵目見人?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怕光了,每次見麵都把自己裹得嚴嚴的?」
「你還是先關心你自己吧!」歐陽揚音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我奉勸你一句話,既然月搖光安排好一切,想看著你逃出去,你就一定不要出去,乖乖留在這裏,不然必定中計!還有……」稍稍停頓,用非常細微的聲音說,「我要離開這裏了,你不會再看到我。」
這才是歐陽揚音這次前來的主要目的——她是來向西盡愁告別的。
「我會活得很好,你不用擔心。」像是在說氣話,依舊冷冷冰冰,歐陽揚音沒有從聲音中流露出一絲難過的情緒,「走之前,我隻想問你一個問題……」猶豫了好久,終於問出了口,「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孩子,你想為他取什麼名字?」
說完這句話,歐陽揚音的頭輕輕向上抬了抬,好像在注視西盡愁的表情。然而西盡愁什麼表情都沒有,他的頭還是垂著的。從歐陽揚音這個角度,隻能看見他亂七八糟的頭發。
「你不會是被嚇傻了吧?」歐陽揚音冷笑一聲,「我隻是說『如果』而已……」
「你過來。」西盡愁終於說話了,他緩緩抬起頭,深邃的眼瞳直視著不遠處的歐陽揚音,「你過來我再告訴你。」
歐陽揚音不疑有他,緩緩踱近,直到來到離西盡愁半米遠的地方,西盡愁還在叫她靠近。這次,歐陽揚音猶豫了,沒有再向前走。她怕自己毀容的事情被西盡愁知道。隻因為對方是西盡愁,所以她希望把這個秘密藏一輩子。
她希望即使到了很多年以後,當西盡愁突然想起歐陽揚音這個人時,浮現在他腦海中的,還是以前那個美麗的歐陽揚音——這樣就足夠了。
「我想對著你的耳朵說。」這是西盡愁提出來的要求。
終於,歐陽揚音妥協了,慢慢把頭靠了過去。因為她真的很想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也因為這是她最後一次來見西盡愁,她不希望留下任何遺憾。
但就當她靠近到西盡愁唇邊的時候,突然,西盡愁一口咬住了她的鬥篷!狠狠地往下扯!
歐陽揚音一聲尖叫,條件反射地躲開。也許她不躲還好,但正是由於她這一躲,隻聽『嘶』的一聲利響,那厚厚的鬥篷裂開了好大一條口子。西盡愁銜著鬥篷的一角,誓死不丟。鬥篷從歐陽揚音身上被扯走,歐陽揚音一驚,竟捂住臉蹲在地上。
枯黃的手指,盤繞著血泡和裂痕的手臂,還有從脖子一直延伸到臉龐的黑色皮膚。殘忍而又刺目的顏色,透露出腐爛的訊息。歐陽揚音蜷縮在地的聲影,令西盡愁不忍去看,但他卻無法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這次,他終於明白了。
明白了歐陽揚音一直裹著那鬥篷的原因,明白了她說的什麼要離開,什麼自己永遠也不會見到她的原因!回憶還是後退,歐陽揚音的所有奇怪表現都被串連在一起,事情在西盡愁腦中,總算變得明了。
西盡愁被事實震驚地說不出話來,隻呆滯地張了張嘴,被他扯下的鬥篷緩緩墜地。歐陽揚音一把從地上撿起鬥篷,重新披好,把自己裹得更牢更嚴,她蜷縮成很小一團的身影抖得厲害。
隻差一點點而已,她以為自己可以把這個秘密瞞一輩子,但為什麼要在最後關頭,讓她前功盡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