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0 章(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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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嶽淩樓在那懸崖上度過。

風很大很冷很狂,仿佛可以把他扯成碎片。

那一夜,耳邊都是呼嘯的冷風,灌入衣襟,奪走了身體的溫度。

他緊緊抱著自己的手臂,把頭靠在膝蓋上。

直到第二天黎明,一陣腳步聲把他從恍惚中喚回現實。緩緩抬頭,他看到了月搖光,還有沈開陽和庭閣。

但是,月搖光竟一時沒有認出嶽淩樓來——他不敢認。

因為嶽淩樓那一頭青絲,竟在一夜之間,全都變成白發……

不僅顏色變得純白,而且被夜風刮了一晚,狂亂不堪。肩上、手上、頸脖上,全都被那顯眼的白色覆蓋。襯得他原本顏色就很淡的皮膚,更加透徹,好像半透明似的。

嶽淩樓站了起來,清晨的熹光浮在他的身體四周,好像一圈淡淡的光暈。

「回京城吧。」月搖光終於開口,不是強迫,更像是邀請。

要騙過太後,月搖光有千百種辦法,他會奉命搜捕嶽淩樓,不僅是畏懼□□而已,還有一個原因——他想見見他。

然而嶽淩樓卻搖了搖頭,什麼話也不說。

這時,水零兒突然出現在眾人身後。她的出現,讓月搖光麵露疑色,絕對意外。水零兒是為了見月搖光而來,並且告訴他一件事情,「月搖光,雖然我很討厭你。但有件事瞞了你很久,我有些過意不去。」

月搖光回頭望著她,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你沒有中毒。」水零兒沉下了眼,「因為真正的北極劍,早在十年前,就被折斷了。」

「這不可能!」月搖光不信。

「是真的。」

水零兒講起了一段往事。

十年前,少教主楊鷹不巧折斷了北極劍,為了修劍,他去了雲南,拜托紫星宮替他接好北極劍。而當時為他修劍的人,就是紅葉。

紅葉修不好劍,隻好偽造一把,讓楊鷹帶回北極教。

假的北極劍上沒有劍毒,這個秘密,連前教主都不知道,但楊鷹卻告訴了當時北極教排名第一的殺手,沙華。

沙華答應幫他隱瞞這個秘密,所以從十年前開始,成為七星成員的人,都沒有被劍毒所傷。

月搖光,沈開陽,庭閣,其實他們三人都沒有中毒。他們身上的傷口,都是沙華用高超的劍術偽造出來的。也隻有沙華才有那個本事,眨眼之間,在同一個位置,劃出上千條傷痕,偽造出極像北極劍傷的傷口。

所以自從五年前,沙華死後,再沒有人可以偽造出北極劍的傷痕。

而這,也是北極教在沙華死後,徹底解散的原因之一。

淡淡地講完這一段故事,水零兒本以為月搖光會吃驚地說不出話,但誰知短暫的沉寂之後,月搖光竟大笑起來。他笑自己被一個謊言騙得團團轉,為了解開那並不存在的劍毒,他投靠紫星宮,投靠延惟中,接近太後,最後竟得到這樣一個真相——根本什麼毒都沒有!?

在月搖光的笑聲之中,腳下的大地突然傳來一陣顫抖!

「你們看那邊!」沈開陽突然指著西方大叫起來。

眾人齊齊扭頭,竟是滔天巨浪排空而來,那翻江倒海的氣勢,好像連山崖都可以壓倒!潮浪掀飛竟達到十米來高!來勢洶洶,甚是恐怖!

「可惡!」月搖光捏拳咒罵一句,「一定是什麼人炸開了水壩!」

潮浪在他們腳邊炸開,激飛的水點向下雨一樣劈頭蓋臉打下!巨大的轟響好像可以把鼓膜震穿,月搖光等人都不禁後退。

然而卻有一人,始終未動。

望著那濁浪排空的奔騰,嶽淩樓突然清醒,耳邊仿佛響起了歐陽揚音昨夜的話:

『這裏是青神寨地勢最高的地方……』

『可能會有水災……』

這一切,是否證明歐陽揚音知道這場水災的到來,而她把自己帶到這處懸崖,為的就是讓自己避開這次水災?

那麼安排著一切的人,那個炸開水壩、水淹十三寨的人……

——隻有一個可能!

想到這裏,嶽淩樓竟轉身向那滔天的巨浪走去。

身後,好像有什麼人在狂喊,但那聲音已經被巨浪淹沒,聽不真切。

現在,嶽淩樓眼中看見的,隻有這一片巨浪;耳中聽到的,也隻有這一片轟鳴;腦中想到的,也隻有那唯一的可能——是西盡愁!

是他,一切都是他做的!

他炸掉水壩,水淹十三寨,為的就重新封印聖血麒麟的肉身!

嶽淩樓站在懸崖邊上,巨浪向他撲來,一聲巨大的轟鳴!

嶽淩樓的身體消失在那片混濁的浪花中!

滾滾翻騰的巨浪,奔流不息的潮水,卷著嶽淩樓的身體,消失在天際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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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自殺,而是賭博,嶽淩樓賭的是西盡愁的一句話。

『當一切結束,如果你還想見我,我會出現。』

一切已經結束,西盡愁,我想見你,你在哪裏?

身體被巨浪挾著不停沉浮,但嶽淩樓翻騰的思緒卻沒有停止。歐陽揚音說的那個自己永遠也不可能找到的地方,是否就是這一片水底?

——你以為我不通水性,你又躲在水下,我就找不到你了麼?

身體漸漸下沉,不能呼吸的感覺不再像以前那麼恐怖。

嶽淩樓不會溺死,因為他從尹瑉瑉那裏繼承了聖血麒麟的另一半靈魂。他是和西盡愁一樣的體質,一樣不死不滅、一樣長生的體質。

『你們應該在一起。』

因為這個原因,尹瑉瑉自殺。

水下,嶽淩樓竟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看到了一處冰山,冰山中凍結著聖血麒麟的肉身,而那冰山邊上,還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嶽淩樓靠了過去,他看見西盡愁已經閉上了眼睛。他捧起了他的臉,想把他喚醒,但對方卻沒有絲毫反應,就像陷入了很深很深的沉睡。

——的確應該好好休息了,你太累。

拉住了他的手,嶽淩樓也慢慢閉眼。

——我會等你醒來,無論多久。

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一百年也好。

我會一直在這裏,一直在你身邊,等待著你再次睜眼。

一直等,一直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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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寨大潮,整整三天,才算平息。

若幹天以後,在東方的河口,漁夫發現一塊石碑。那是水寨大潮時,從上遊衝下來的。漁夫雖然不識字,但卻把那塊石碑立在了河口。

碑上五個字,其中三個都已模糊。

隻有最上麵的兩個字,也是刻的最深的兩個,清晰奪目。

——摯愛。

麵朝藍天浮雲,望著海枯石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