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 / 3)

竹器

嘉定竹器為他處所無,他處雖有巧工,莫能盡其傳也。而始其事者,為前明朱鶴。鶴號鬆鄰,子纓,號小鬆,孫稚征,號三鬆。三人皆讀書識字,操履完潔,而以雕刻為遊戲者也。今婦人之簪,有所謂「朱鬆鄰」者,即以創始之人名之耳。

上番下脫

上番下脫,俗語也。而少陵詩有「會須上番看成竹」之句;太拙詩有「下脫文君取次遊」之句。近吾邑錢湘靈耆年會上巳日,限蘭字韻,詩雲:「永和年月玉峯寒,上番桃花下脫蘭。」上番、下脫並是俗語,而皆經唐人用過,所以為佳。

阿膠

山東兗州府有阿井,舊屬東阿縣,今又割屬陽穀。其井之始也,或曰由於虎跑,如杭州定慧禪院泉井之類。或曰濟水發源於王屋,其流伏而不見。神禹治水,鑿地探之,後遂成井。其性下,其質厚,用以煎膠,治癆瘵之勝藥也。按:東阿城中有狼溪,欲煎膠者,須用烏驢皮浸狼溪中百日,刮淨毛垢,汲阿井水熬之,火用桑柴,三晝夜始成。以麻油收者,其色微綠;以鹿膠收者,其色微紫:並光亮如鏡,味甘鹹,無皮臭。其真者如是止矣,他說皆妄。若今之貨者,俱雜收敗革,用他水煮之,若係濟水,猶可用也。本草雲:「真者質脆易斷,假者質軟難敲,然以假者置石灰中,則軟者亦脆」。此又不可不知也。

時文選家

本朝時文選家,惟天蓋樓本子風行海內,遠而且久。嚐以發賣坊間,其價一兌至四千兩, 【 見錢圓沙集。】 可雲不脛而走矣。然而浙中汲古之士如黃梨州、萬季野輩,頗薄其所為,目為「紙尾之學」雲。

飯僧求嗣

吾邑山塘王氏之先某君,年四十無子,頗以為憂,因向蓮池大師請焉。大師謂多飯僧可以有濟,某君立願以二萬為率。迨已如數,乃往雲棲建水陸道場,以告圓滿。道場既畢,師乃謂某君曰:「君自此可得六子矣。」已而果然。某君請其故,師曰:「當建道場之日,僧之化去者六人。此六人者,或銜君德,或豔君富,皆願為君嗣者也,隨念往生,佛固嚐言之矣,餘是以預知之。」

馮氏之學

吾邑馮鈍吟之學,以熟精文選理為主,文必如揚雄、鄒衍、李斯、司馬相如,以至徐、庾、王、楊、盧、駱輩,而後為正體也;詩必自蘇、李、曹、劉,以至李、杜,而得李、杜之真者,李義山也。其相傳則以韓昌黎為大宗之支子,禪家之散聖,至於歐陽永叔,則直以空疎不讀書誚之矣。又雲:「今人文筆之弱,皆因六歲即讀朱子集注,雖欲沉鬱奧博,而不能也。」又雲:「經學盛於漢,至宋而疾之如仇。玄學盛於晉,至宋而視為異端。」其不滿宋人如此。

岱山僧

吾邑有岱山僧者,真實修行人也。嚐趺坐街頭,適當入定,而巡檢司過之,罪其不起,命隸予杖,杖畢,而僧遽化矣。錢侍禦秀峯之生也,其父龍橋見岱山入室,知其托生,故遂以岱名之。後秀峯以進士起家,曆官至侍禦史,出按齊、楚,所至,縣尉、巡司之屬伏謁道左,則必發怒予杖,家人問其杖之故,輒亦不自解也。蓋死時一念怨毒,未能消釋故爾。

宋箋

太倉王文肅公家有宋箋一,可長十丈,米元章細楷題其首,謂此紙世不經見,留以待善書者。後公屬董思翁書之,思翁亦欣然自信,曰:「米老所謂善書者,非我而誰?」遂竟滿幅。

諸生就試

鼎革初,諸生有抗節不就試者,後文宗按臨,出示,山林隱逸,有誌進取,一體收錄。諸生乃相率而至,人為詩以嘲之曰:「一隊夷、齊下首陽,幾年觀望好淒涼。早知薇蕨終難飽,悔殺無端諫武王。」及進院,以桌櫈限於額,仍驅之出,人即以前韻為詩曰:「失節夷齊下首陽,院門推出更淒涼。從今決意還山去,薇蕨堪嗟已吃光。」聞者無不捧腹。

王麓台作畫

太倉王侍郎童時,偶作山水小幅,粘書齋壁。祖奉常見之,訝曰:「吾何時為此耶?」詢知,乃大奇之,曰:「是子業必出吾右。」琅琊元照見公畫,謂奉常曰:「吾兩人當讓一頭地。」奉常亦曰:「元季四家,首推子久,得其神者,惟董宗伯,得其形者,予不敢讓。若形神俱得,吾孫其庶幾乎?」元照深然之。公每作畫,必以宣德紙、重毫筆、頂煙墨,曰:「三者一不備,不足以發古雋渾逸之趣也。」公官京師時,每歲初冬,輒贈門人、幕賓畫,人人一幅,以為製裘之需。好事欲得之,往往緘金以俟焉。

麓台論畫

麓台論畫,每右漁山而左石穀。嚐語弟子溫儀曰:「近時畫手次第無人,吳漁山其庶幾乎?」儀舉王石穀為問,曰:「太熟。」又舉查二瞻為問,曰:「太生。」蓋以不熟、不生自處也。又曰:「山水用筆須毛,毛則氣古而味厚矣。」嚐自題秋山晴爽圖雲:「不在古法,不在吾手,而又不出古法吾手之外,筆端金剛杵,在脫盡習氣。」觀此數語,則其造詣可知。

剃須償米

雲間顧少參之曾孫名威明者,席先人餘業,有田四萬八千畝,而性豪侈,喜博。又酷好梨園,集遠近輕薄子演牡丹亭傳奇。有一少年裝杜麗娘者,須剃去髭須,少年故靳之,進曰:「俗語雲:『去須一莖,償米七石。』倘勿吝,乃可從命。」顧笑曰:「此細事耳。」即令一青衣從旁細數,計去須四十三莖,立取白粲三百石送至其家。其作為大抵如此。不四五年,所有田取次賣去,卒以逋賦為縣官所拘,自縊於獄。

孫狀元

吾邑孫承恩,字扶桑,中順治戊戌進士。弟暘,先一年舉北闈,被劾遣戍。臚傳一夕,當寧閱承恩卷,至策中「克寬克仁,止孝止慈」頌語,大加稱賞,拆卷見其名,上問學士王熙,與孫暘一家否?即遣麵詢。學士乃疾馳出禁城,至承恩寓,因語之故,且曰:「今升天沉淵決於一言,回奏當雲何?」承恩良久慨然曰:「禍福命耳,不可以欺君父。」學士故與承恩善,既上馬,複回顧曰:「得無悔乎?」承恩曰:「雖死無悔。」學士疾馳去。上猶秉燭以待,既得奏,尤嘉其不欺,遂定為狀元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