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沁芳橋往前略走一段路,就到了一處粉牆環繞、綠竹搖曳的小院,這就是喜愛《紅樓夢》人們的心中聖地之一——瀟湘館,“秉絕代姿容,具稀世俊美”的林黛玉居住之所。
遵從我們自己製訂的遊園須知,我站在二十米距離之外,靜靜地瞻仰黛玉舊居。
不,現在這兒還真不能叫舊居,有一個“活生生”的黛玉此刻正在裏麵,也許在吟詩,也許在流淚,也許,在吃人參養榮丸……隻能遙遙猜想了。
雖然我們現在已進了“私家花園”,但這裏的數處館所,仍然還是“非請莫入”。
正默默看著,有個人從瀟湘館走了出來,正是貴公子賈寶玉。
他很快便路過我麵前,想不到那種尷尬場麵——“寶二爺,去看林妹妹了?慢走,您走好啊”——讓自己趕上了。
我稍稍向後退了下,在路邊稍低頭肅立,以此表示對主人的敬意。
遊客們也都被提醒過,不要和主人們——包括正經老爺和奴仆——主動搭話,但要表示出相應的尊敬。
鳳姐則跟我說過,園裏的人也已知道我們的造訪,碰見外人也不會大驚小怪的。
這位寶二爺已快從我身邊走過去了,才拿眼睛隨便向我瞄了一眼。
像我這樣的中年男,當然一點也不值得他注意。固然,我們曾在第一次拜訪賈府時短暫見過麵,但根本沒交談過,現在場合不同,我又變換了服裝,也沒指望他還記得我。
不料,他就這麼隨便掃一眼,便停下腳步,竟轉身向我施了一禮說:“這不是上邦和諧國安定公主的師傅晨夫子麼?晚生這廂有禮了!”
我心中暗叫慚愧,每當見到這些活生生的角色,我無一例外總會忘了他們其實不過是電腦程序,但其驚人的記憶能力,我已多次領教了。
我趕緊還禮:“寶二爺,幸會。老朽深怕打擾公子,故此不敢招呼。”
寶玉笑道:“夫子何出此言?我正有事欲向夫子打聽,這邊請。”
說著,他領我走向牆邊一處樹下陰涼地方,見我依然與他保持相當距離,便說:“夫子,請靠近些說話。”
“不敢,曾聞公子有言,‘男人是泥作的骨肉’,‘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如此距離也可說話了。”
他大笑起來,“小兒時言語,不知深淺,讓夫子見笑了!”
稍停,又正色說道,“那日貴公主一行駕臨,不料被家父一口回絕,晚生深以為憾。不料過了一兩日,鳳姐姐又前來知會,說此事已經妥帖,貴邦拿出十萬兩銀做補償,去除府中公用外,園中各處的姐妹及下人每月例銀都有所增加。不知這樣一處私園,何故竟得貴邦人如此厚愛。”
“公子太過自謙,貴府大觀園天下聞名,理當如此。”
我口中應道,心裏卻在為鳳姐的貪婪而吃驚,她果真拿我們銀子的小頭糊弄府裏,給自己留下大頭,而且,就連那小頭,也不肯一次性發放下去,大概還會有所克扣。
“我昨日從街上過,看見貴邦公主姐姐竟招官府懸賞捉拿,甚是震驚。夫子可知此中隱情?”寶玉又問道。
我心想,這才是他叫住我的目的,否則和我有什麼可談的。
我裝作一切不知,開口撒起謊來毫不遲疑,“我們也是十分納悶呢,想是這裏有什麼誤會,不知怎樣才能澄清。”
寶玉歎息道:“上次見過公主姐姐後,我回去便跟林妹妹講了貴邦的新奇風俗,妹妹也是羨慕不已。我們都歎息說,可惜老爺將姐姐駁回,隻怕是再難有見麵之日了。後又聽說遊園事已妥,心中真是高興,那樣姐姐自然會來這裏了,誰知又遇這等意外!”
我見他意真辭切,不像是說客套話,剛才騙他也有點過意不去,便安慰他說:“也許過些時日,事情能得以澄清,公主自然就能來這裏了。”
但我心想,這事大概永遠澄清不了。
“但願如此,請夫子見到公主姐姐,務將我的心意帶到。”
出係統後,我見到蒼井溢在和一些離去的遊客交談,征求意見,從她臉上的高興神情,不難猜出遊客是很滿意的。
看見我,她笑著說:“真羨慕你們,偏偏我在這個時候讓裏麵‘封殺’了,真倒黴。”
我就開起了玩笑:“可不是,你損失太大了。寶二爺想死你了,見了我,一個勁兒地問‘公主姐姐’,知道你被懸賞了,不能見你,直歎氣呢。”
“晨老師,你可別亂說,他不過是客氣客氣罷了。”
但我能看出,她滿心歡喜。是啊,得到多情公子的青睞,哪個女孩子能不歡喜?
第二天一早,我在小攤上吃早餐,無意中發現道邊路燈杆上換上了那種小旗式廣告:“金陵十二釵秦可卿故裏江南縣歡迎你體驗幻天幻海幻情身的夢幻之旅”,廣告詞擬得倒是真不錯。
好啊,競爭對手殺到了家門前。
隋聲介紹說這個旅遊景區都有什麼來著?對,秦可卿的臥室,還特別強調寶玉在裏麵睡過午覺。估計這得偽造許多的文物了,可以想象,什麼武則天擺過的寶鏡啦,傷過楊貴妃**的木瓜啦,等等。
要是更進一步,在床上整一塊汙跡,讓講解員小姐含羞帶笑地解說,“這就是寶哥哥初試雲雨情,從那裏流出來的髒東西”,一定更能吸引遊客。
一個巴掌拍不響,賣主和顧客互動,沒有最俗,隻有更俗,沒有做不到,隻有想不到。
隻要能吸引眼球,繼而轉換成金錢,已經沒有什麼底線,能阻止國人做出各種匪夷所思的事來,將庸俗“升華”為娛樂,並進行到底,進行到死。
還沒吃完飯,忽然間不知從哪裏飄來一陣異常怪異的氣味,臭得刺鼻,像1000個臭雞“彈”在不遠處同時引爆,“硝煙”彌漫到這裏。
吃飯的人紛紛扔下碗筷,捂住鼻子,有的拔腿就跑了,好像臭氣會替他埋單。
我則強屏著呼吸,把錢付給攤主,連找零也顧不上就跑。
“就算你登上了一隻沉船,船票總是要買的”,這就是誠信原則。
這臭氣實在詭異,忽左忽右,變幻無窮,搞得人頭暈眼花,宛如進了諸葛丞相的“八陣圖”。
我一陣疾走狂突,萬幸,竟沒有倒斃在“休門”、“死門”裏,而是僥幸走出“生門”。
臭氣“追兵”漸遠,我才喘了一口長氣,隻覺得胸悶眼痛,就在街邊道牙子上一屁股坐下,且歇息一下再說。
鼻子裏還殘留著一股臭雞蛋味,再仰望蒼天,看見江南縣的旅遊廣告,不由得讓我想起昨天潘學講的縣長薛華垠那則和“雞”有關的笑話:
……這薛縣長按理腦瓜也算夠用,上邊送下邊要,什麼都沒耽誤過,可他就是記不好三個英文字母,還是最重要的三個:GDP,甚至照稿念還常搞錯。
那年,省長帶人下來視察。都說這個省長最討厭官員照秘書寫的稿子來彙報,“你當官還是秘書當?這麼不了解情況,幹脆換秘書上來試試?”
這可把薛縣長愁壞了,這工作彙報中GDP可是離不了啊,不知得叨咕多少遍,不照稿肯定會說錯的,那差不多就是“一詞否決”啊!
他老婆看他這麼坐立不安的,就說“你笨死了啊,不會想想辦法?咱那小子學英語,就在單詞旁邊注上漢字,像什麼‘盆’就是裝鋼筆的,‘盆少’就裝鉛筆;‘麻婆’,這臉像地圖;‘媽的’,這麼罵人夠瘋狂,挺有用的啊。這個GDP,你不會也這麼記啊?”
“那記個啥呢?”
“GDP,GDP,對啦,‘雞的屁’!多好記啊,這回你再笨,也總不會記成個‘屁雞的’‘雞屁的’吧?”
薛縣長這回可樂壞了,“雞的屁,雞的屁,這回可死活不會弄錯了!”
省長來了聽彙報,這回薛縣長一點不慌,相反,還要多說說這個GDP,表示他政績多麼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