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宮男女》劇組在金陵賈府老宅的拍攝已完工,租金的賬需要和賈府結清。當然,這事並不那麼急,雙方關係發展得很好,尤其是“寶玉丟玉”事件後,更上了一層樓,晚點去結也沒什麼,但我從賬房先生屋裏的皇曆上注意到明天就是端午節時,猛地意識到按書中的故事,今天就該是金釧被王夫人趕出去的日子了。
寶玉後來被賈政痛打,金釧這件事是導火索中很關鍵的一截,也是書中有確切發生時間的事件之一。
鍾老說過,這個虛擬世界的運行高度忠於原著,這事會按時發生嗎?我真心想在這個關節點上檢驗一下,好吧,正好用結賬這個借口去一趟。
於是這天大都時間的下午,我約上劇組的製片人老袁一起到賈府去。
找上他,當然是讓他做個見證,讓劇組知道我們確實是把錢給了人家。另外,他也曾表示過,想見識下賈府裏的虛擬角色們,和曾經在電視屏幕上看過的演員做個比較。
我心中有數,好啊,來看看吧,領教一下虛擬角色的神奇吧。
給他也雇了一頂轎,我們便奔賈府而去。
關係本來就熱絡,再加上又是去送錢這樣的討巧事,我們自然受到了熱情接待,不在此細表。
我來這裏還有另外一件事,就是試探了下鳳姐能否“思想能再解放一點”,出頭為我們的廣告做模特,結果卻徹底失敗,這件事後麵我再細說一下吧。
我們兩個都有事,好容易才謝絕了主人留下晚宴的邀請。告別熱情的主人出了院子後,老袁就讚歎說:“都是本色演出啊,太厲害了,沒一點人工表演的痕跡,讓人驚歎。要是有攝像機把他們的生活記錄下來,好好剪輯下,保準就是個成功的電視連續劇了!”
我笑笑說:“他們可不是本色演出,他們就是本人麼,當然也就不需要什麼表演,人家就是在生活。”
他有事要回劇組,我讓轎夫把他直接送回客棧,自己則找大門口的卡太再打探下情報。
果然,他馬上就提到了“最新聞”:王夫人下午早些時候,讓人把丫頭金釧的家人找了過來,把金釧領了回去。
我一聽,立馬就緊張起來,這事真的在這個時間點發生了啊,那再下一回書裏的回目就有《含恥辱情烈死金釧》,緊接著就是《手足耽耽小動唇舌
不肖種種大承笞撻》啊,如果虛擬紅樓夢真的按部就班發展,那麼明天金釧就將跳井自殺!
事情真的有點緊急啊。
我這時還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幹預此事,不過,做事總要兩手準備,所以我又問卡太知不知道金釧家在什麼地方,他回答說不知道,但殷勤地表示他可以去打聽下,應該不難打聽到。便顛顛地跑開了,過一陣兒回來,就把一張寫著地址的條子雙手捧給了我。
就在他去打聽又返回的這麼一段時間裏,我已做出了決定:幹預,一定要幹預。我既然知道有一件自殺的事要發生,怎麼可以袖手旁觀呢?現在外邊的社會上已出現了老太太摔倒都沒人扶的怪現狀,那麼我知死不救,是不是比那些不扶老人的旁觀者還要惡劣呢?
還有一點是,此前我之所以還有些拿不定主意,是心中多多少少還殘存些怕破壞了虛擬紅樓夢進程的顧慮。不過再一想,我們搞的商業化經營已把它攪得麵目全非了,甚至連它最中心的故事——寶黛戀愛悲劇都要改變,那幹嘛還在乎這些小細節呢?正所謂,大樹都給盜伐砍倒了,你還裝模作樣保護樹下幾棵小草,頂什麼用呀。
既然商業化已經把“人間正道是滄桑”的正道給走歪了,那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往大發了搞,來個“天翻地覆慨而慷”吧!《紅樓夢》變《銀樓夢》,興許更精彩?
這樣一想,幹預金釧自殺就不僅是個“人道主義”的問題了,而且絕對關係公司目前的經營和長遠利益,因為此事關聯到寶玉。而涉及到他的任何事,都可能影響大觀園遊和我們那個促“木石姻緣”的大計,寶玉越出事,做些在封建家長認為叛逆的事,越有可能讓他們傾向於“金玉良緣”,這事顯然不用我多說。
事情緊急,我“一把一利索”,給了卡太二兩銀子的情報資費,便急忙走出大門,把金釧家的地址給了兩個轎夫,坐上轎直奔那裏。
這個地方不算太遠,我估計大約用了半個多小時,便已到了一片貧民區。
其實用今天“高樓大廈才是城鎮化”的眼光看,我看這大都城差不多都算貧民區,因為沒多少樓房,還是平房居多,隻不過富人住的麵積大,房子好,磚瓦化,窮人的擁擠狹小,屋子破,草坯化。
不過急忙趕到這裏,我又犯難了,躊躇起來。
手上這個地址,其實隻是個大範圍,根本不像現代城市的地址,什麼街什麼巷,門牌號多少,精確到戶,而這上麵說的“靠南頭的院”,看樣子裏麵至少也有十來戶人家住著呢,怎麼找啊?再說就算打聽到了,找到她,又有什麼由頭搭話啊?她是跟著王夫人的,不在園子裏,那回給園中的丫頭照相留資料,也根本沒她。盡管到賈政那裏去過幾回,見過王夫人,她是跟著夫人的丫頭,可能見過我,我也可能見過她,但沒直接接觸過,此刻見她的理由一條也找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