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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然,卻隱隱傳來兵戈交擊之聲。
蘭昭帝神色奇異,卻也並不慌張,眼珠轉動幾許冷意,似乎胸有成竹。
那無數黑影湧來,盡數被禁宮金衛阻止,唯獨那為首的黑衣人十分決絕,一劍在手,直向蘭昭帝刺來。
看這個人的架勢,居然是弑君。
那熟悉的身影,落在風瑾的眸中,卻也甚是熟悉。原本以為自己無法如此決絕,隻是那柳楓籬的聲音卻在風瑾的耳邊響起了。
——唯獨活下去,方才有希望。
父親既然知道自己是必死無疑了,那又為什麼非得如此不可?背負了弑君的汙名,又讓兒子親手將他了解。
紛紛擾擾,無數思緒湧來,隻讓風瑾無法專心迎敵。
黑衣黑麵,隻是那一雙眸子,如此的熟悉。
自小,父親就十分寵愛他,可是卻也決計談不上溺愛。
幼年他拿起了巨劍,努力的練武,手掌都已經磨破了,卻仍然不肯讓愛子休息。手中的劍被父親一次又一次的打落,累得趴在地上喘息的風瑾,卻被父親告誡,一個人無論如何都要將手中的劍拿住。
隻有軟弱的人,方才無法拿穩手中的劍。
有時候累得耗盡了力氣,昏迷過去,醒來時候,母親將他抱住了,淚水會一點一點的滴落在他臉頰。
眼前那雙眸子,堅定的看著風瑾,告知風瑾定然要聽從他的吩咐。
仿佛又到了幼年的時候,父親溫和又堅定的鼓勵自己,讓他聽從自己的吩咐。
可是這一次,風瑾也隻發現,自己仍然是這樣的軟弱無能。
父親的劍柄沒有手下留情,將風瑾身體上割得鮮血淋漓。
雖然未傷及要害,風瑾卻也是遍體鱗傷。
“倒酒。”蘭昭帝眼珠子一眯,透出了森森的冷意,卻看著那浴血奮戰的俊美少年,眼中掠過一絲輕蔑。
那妃子胸中也湧動一抹寒意,隻是也萬萬不敢違背蘭昭帝的意思,隻是立刻將酒倒上了。
一劍刺傷了風瑾的手臂,風瑾手中的劍也無意間脫手。
這卻如小時候一般,戰鬥之中,風瑾的劍不慎脫手。
風瑾有些不安,卻也有些輕鬆。他並不是一個能如何隱忍的人,如今心中隱隱有一個念頭,還不如隨父親一起死了,也免得留下自己一個人,麵對那無窮無盡的孤獨和痛苦。
飛脫手的劍仿佛湊巧一般,砸上了黑衣刺客手中之劍。
半空轉動一個弧度,哐當擊上了柱子,居然不偏不倚又落在了風瑾的手中。流血的手雖然痛楚得近乎麻木了,可是仍然忍不住緊緊的握住了手中的劍柄。
幼年手中的劍被父親擊飛時候,父親也都會巧妙的將劍再挑回放入風瑾的手中。
仍然如幼時一般,捏住了劍之後,再向父親狠狠的刺去,但是呢,這次麵對的卻不是無法逾越的高山。
手中的利刃刺透了對手的身軀,父親的血液染上了風瑾的臉頰,因為弑父所帶來的罪惡感讓風瑾腦海裏一片空白。
劍刺入活人身體裏的感覺並不如何陌生,隻是這一次殺的是自己的親人,自然也有了與之不同的感受。
沾滿鮮血的手近乎痙攣的抓住了風瑾的手臂,那刺客怔怔看著風瑾,隨即將之一把推開。
利刃從身體裏抽出時候,噴薄出大量的鮮血。
那雙眸子裏傳動的情緒,是風瑾能讀懂的東西。無非是柳楓籬的那句話,好好的活下去,萬萬不能讓那種犧牲浪費掉。
就算再如何艱難,再如何委屈,那也請努力的活下去,莫要辜負,莫要放棄。
風瑾眼眸之中神彩轉動,驀然一劍,將那刺客頭顱割下,點點的鮮血卻仿佛是那縈繞在身上的火焰,如此鮮明。
“大膽刺客,居然敢冒犯吾皇,實在是罪該萬死。”
清朗的聲音從風瑾喉嚨中傳出。
心中悲痛到了極點,隻是內心之中反而清明起來了。
那頭顱在地上滾了幾圈,麵具滑脫,露出那張熟悉的臉孔。
就算早就知道是他,風瑾仍然感受到錐心之痛,手中之劍哐當墜落地上,發出了清脆聲音。
“吾皇恕罪,我也不知道為何父親,父親會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
風瑾匍匐禦前,頭重重的磕出了鮮血,無人能看見他臉上神情,隻能聽得出,風瑾聲音端是惶恐至極。
他可憐又可悲的父親,被兒子割下頭顱的時候,甚至無法說出一句遺言,便如此死了。
隻是那瞬間狠狠捏著自己手臂的舉動,方才讓風瑾知曉一絲父親內心的情緒。
從小,他可謂是天之驕子,無論家世容貌,都是十分出色,父親嚴厲母親溫柔,他前途無量,一切都宛如一場美夢,隻在他割掉父親頭顱的時候,一切都寸寸灰飛煙滅,再無半分殘餘痕跡了。
蘭昭帝神色卻有些陰鬱,他還是不相信風瑾的。
隻是如何處置,他自然還是要好生思量才可以。
“那穢地之心,你還是要,獻出才是。”一句話出口,蘭昭帝也覺得自己有幾許暴躁。
他將那機關一扣,便要讓身邊高手盡數湧出。
黑衣人雖然已經被屠戮幹淨,隻是宮中金衛居然抵擋不住皇兵府的私兵,仍然讓蘭昭帝暗暗生了不滿,心中無端警惕。
自己也並非沒有後招,身邊那機關暗道之中,早便藏身百名一等高手,隻要那風瑾一動,他就會將風瑾碎屍萬段。
那風如心一人闖入又如何,隻不過是螳臂當車。
無可否認,在武功等級相差太大狀況下,這百名高手,遠遠比殿外那幾萬精兵戰鬥力更加強橫。
料想,風如心也知曉這一點,所以才用這苦肉計,隻為了保住他那寶貝的兒子。
這簡單的計策,如何能瞞過他的法眼?
蘭昭帝無比輕蔑。
隻是實際上,他心驚。
暗格打開,滾出的卻是血肉模糊的屍體。
這些高手居然早就已經死於非命。
還被人將屍體捉來了,靠在了門上,層層疊疊。
一旦蘭昭帝開動機關,嘩啦倒出的是死人的屍體。
蘭昭帝這才大驚失色,方才鎮定全無,甚至毫無風度,將自己懷中那個美麗的妃子推開。
這才明白,自己是命懸一線。
難道這些都是皇兵府的手段?
可是既然如此,風如心能如此厲害,那他也不必死在自己眼前。
若不是風瑾,他也許真的會被這個大膽的刺客殺死。
蘭昭帝驀然明白,這一切,有一個人暗中操縱。
雖然他身為帝王,雖然他有無上的權利,隻可惜的是,他卻是一個人掌中的木偶。
所以,他看著眼前跪著的,匍匐著求活命的風瑾,心中知道,風瑾的運氣實在是太好太好,隻因為他不用死。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如何處置皇兵府的這些造反餘孽,他還要好好思慮。
而蘭昭帝知道自己隻能忍。
忍耐著發現一線生機,他也還清楚,自己的長處是忍。
牢房,陰氣沉沉。
風瑾手臂已經被鐐銬鎖住,沉甸甸的掛在他手腕上,難受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