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有人嘿嘿冷笑,一個尖細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皇上有命,請柳統領為風瑾刺上黑青。”
黑青,乃是楚南一種酷刑。
將沾滿毒汁的針刺入了風瑾的臉頰,留下了難看的證明有罪的印記,麵部肌肉壞死,而且時常會感受到如針刺一樣的疼痛。
“這種瑣事,如何能讓我做?”柳楓籬皺眉,仿佛極不願意。
也對,這種刺青,應該有專門的師傅完成。
“皇上有命,你也莫要違背。據說,你與風瑾乃是極好的朋友,如此一來,讓你有那一個劃清界限的極好機會,柳統領又有何不滿?”
話,既然說到這個份上,那柳楓籬隻能是不得不從。
他自然顯得很抱歉,仿佛根本不願意這麼做,還歎息著對風瑾說道:“風弟,我真的,不願意——”
散落的頭發半掩風瑾如死人一樣的臉孔。
風瑾嘴唇動動,隨即低聲說:“我,不介意,不怪你的。”
聲音很低很沉,顯得很累,但是隱隱有一種堅韌。
而且,對著柳楓籬,他也並無怨怪。
可是柳楓籬卻仿佛有所觸動,肌肉輕輕的顫抖,臉上扭動一絲狂熱的,近乎扭曲的表情。
似乎是愧疚,又似乎是矛盾。
但是,風瑾仿佛覺得那隻是自己的一種錯覺。隻因為柳楓籬那奇怪的表情,隻是一閃而沒。
現在的風瑾是罪囚是犯人,甚至是性命難保。
而當柳楓籬開始給風瑾紋上了黑青的時候,也同時將風瑾那張俊俏討喜的臉孔毀去了。
風瑾所擁有的東西也再失去了一樣!
臉很痛,因為毒素的作用,風瑾也開始發燒了。
“風瑾,風瑾——”
風瑾毫無反應,柳楓籬也皺起了眉毛。
“這是正常現象,紋上了這種刺青至少要昏迷一日一夜。”
“原來如此。”柳楓籬聲音低沉且幽暗。
“風瑾——”
睡夢中,風瑾感覺有人叫他。
迷迷糊糊,他不願意醒。
至少在夢中,他可以什麼都不用去想。
他也並沒有那麼堅強,強到可以忽視這一切,就算如父親所說的那樣,要好好的活下去,但是與此同時,風瑾也仍然是想要休息。
隻是那個人非常的執著,讓他一定要醒過來。
仿佛,覺得風瑾所經受的痛苦還不夠,還要讓風瑾更加的難受。
有人將一顆藥丸塞入風瑾的口裏,再灌入了涼水,讓他強行吞下了那顆藥。
風瑾連連咳嗽。
他不舒服,很難受,漸漸清醒過來的他,第一感覺就是痛。
臉很痛,那些毒液腐蝕著風瑾的臉,仿佛要將他的骨肉都融化掉。
身上的傷,也沒有人處理,更加難受。
風瑾也不知道是什麼人要自己一定要醒過來。
他本來以為是柳楓籬,結果發現,並不是。
那是一個很詭異的乞丐,也是一個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個大牢裏的人。
他身上散發異樣的香氣,就算是穿得破破爛爛的,仍然令人覺得望而生畏。
隻因為他身上的冷,風瑾第一反應,就是這個人是個很冷的人。
因為那人的手碰著風瑾的脖子,讓風瑾覺得涼絲絲的。
詭異的是,自己無法看清楚這個人的臉。
隻能聽到這個乞丐的聲音。
“你以為,你現在已經很悲慘?”
“沒有錯,你現在確實已經很悲慘,但是實際上,你的際遇比你所想象的要更悲慘。”
“我來,是為了阻止你繼續糊塗下去,所以讓你知道一些真相。”
乞丐身上的香氣,是蓮花的味道。
風瑾奇怪自己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注意這方麵的問題。
他其實對所謂的真相不感興趣。
父親死了,阿娘也死了,都因為一個不應該查出的秘密。
而他呢,也沒有一定要報仇的決心。
他所能做的就是苟延殘喘,不能死,就算像狗一樣悲慘的活下去,他也不在意。因為,這個就是他答應父親的要求。
不能死,不可以死,否則自己斬下父親頭顱就毫無意義。
至於什麼真相,他無所謂。
風瑾嘴唇動動,他很想告訴這個人,對於所謂的真相,他是不介意的,也不想知道。
可是他卻說不出話,雖然神智已經清醒,然則,口中仍然無法言語。
更不知道眼前這般情景,是做夢還是真實。
故此,那人也不會知道風瑾的想法。
但是風瑾也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處於這種半清醒的狀態,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聽到柳楓籬的聲音:“風弟,風弟——”
“我可真是糊塗,現在的你,根本不知道我在叫你。”柳楓籬冷冷的,低低一笑。
“正因為你不知道,所以有很多事情,我一定要告訴你。比如,我心中真的是非常非常討厭你。倘若沒有你的存在,我也絕不會如此的痛苦。”
風瑾茫然。
欲要詢問,但是,他沒有這個力氣。
喉嚨宛如被堵住了一般,根本無法正常的言語。
所以,他唯有傾聽。
但是實際上,他有些不願意聽,因為他已經失去了很多,現在他最好的朋友也很有可能失去。
“我曾經跟你說過,我要學會認命,因為我從小就比別的不幸運,但是我也告訴自己,我不會怨恨自己的出身,不會憎恨我有那麼一個無情的父親和愚昧的母親。我認為我就是我,終究有一天,我會通過百倍、千倍的努力,讓自己成為人上人,不會再受別人的欺淩。”
“可是,為什麼要我遇上你呀——”
聲音仿佛歎息,又仿佛帶了濃濃的怨毒、憎惡、無奈。
風瑾身體開始僵直,無可奈何的,就如他無法阻止父親的死一樣,最後,也無法阻止這場友誼染上了烏黑的顏色。
“其實你最開始,就不應該接近我幫助我。其實,我也不想成為一個卑鄙的人,我也想如你那樣,正直善良,幹淨得一塵不染。可是你又那麼的幸運,不必沾染那些汙穢的事情,就可以高貴的,幹幹淨淨的活下去。而我呢,我渾身髒汙。從小我就學會了欺騙、不折手段,第一個害死的就是跟我流一樣的血的兄弟。父親將我看成了毒蛇,甚至從來都不準備理會我。而我娘,從來都不相信自己的兒子。”
“你知道,我做的第一件對不起你的事情是什麼嗎?”
風瑾訝然,他原本以為就算柳楓籬不將自己當朋友,就算他不喜歡自己,就算他為自己的墮落幸災樂禍——
但是,這些隻是存在於柳楓籬內心的情緒。
他不認為,柳楓籬有做過什麼對不起自己的事情。
可是如今,內心的冰冷是無法言語的的,風瑾隻覺得害怕、恐懼,乃至於無法想象。
無法想象柳楓籬會暗中算計自己。
楓籬呀,你到底在說什麼?
風瑾知道自己還能睜開眼睛的,但是他害怕得不敢睜開眼皮。
隻希望那些如惡魔一樣的低語,是屬於自己的幻覺,並非真實存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