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良久,杜月笙說道:“這個理事長我做不做倒是無所謂,就怕萬一落了選,這個台我坍不起,這樣吧,你先去替我各方麵摸摸底,然後給我回話。”
袁國梁一聽杜月笙又決定參與競選,心裏十分高興,告辭之後,將這一消息傳給了幾位民營紗廠的核心代表。唐星海、榮爾仁等人聽後喜出望外,又分頭聯係其他民營紗廠的老板,最後,民營紗廠的代表清一色的態度:力推杜月笙當選聯合會理事長。
做好內部的統一戰線,民營紗廠的代表們還沒有十分的把握,於是不少民營代表自告奮勇,利用他們與公營廠商之間的私人情誼,開始拉公營廠家的票子。
最後,袁國梁覺得還是不保險,又分別在六區紡織公會、申新九廠等不同場合采取攻心戰術,發表輿論,贏得了不少工人和代表支持。事情有了相當的進展,袁國梁來到杜公館報告說:“我四處摸過一遍,起碼有六七分的苗頭!”
聽此一說,杜月笙心中落了坎,隻說了一個字:“好!”
選舉之日,會場設在上海市總商會。杜月笙在袁國梁的陪同下現身會場,並與百餘名全國各地的紡織業代表握手寒暄,做最後的拉票努力。選舉結果一出,毫無疑問,杜月笙輕鬆贏得最高票,成功地當選為“全國棉紡織業公會理事長”。
這次順利當選理事長,讓杜月笙感覺到自己卷土重來的機會到了。在這之後,他除了派人將自己的產業,如中彙銀行、華豐麵粉廠、大達輪船公司等整理複業外,又接連擔任了《申報》董事長、《新聞報》常務董事、中國通商銀行總經理和華商電氣公司、浦東商業銀行、恒大紗廠、華安人壽保險公司董事長等職務,在工商金融界取得了更加惹人注目的地位。
辦選美募捐善款
1946年夏,蘇北地區遭受罕見水災,城鄉死者極多,大批難民如潮水般湧入京滬沿線的各大城市,尤其是南京、上海、杭州等大城市的車站、馬路、公共場所,隨處可見饑腸轆轆的難民群。
從8月份開始,國民政府行政院開始設法救濟蘇北難民。杜月笙曾多次參與賑災募捐等活動,所以這一次,國民政府社會部部長穀正綱和江蘇省主席王懋功,特意趕到位於蒲石路的“十八樓公寓”拜訪杜月笙,希望他能登高一呼,發動蘇北賑災募捐。
此時的杜月笙,已經從顧嘉棠家搬到了蒲石路“十八樓公寓”,也就是四太太姚玉蘭的住所,這裏成為新的杜公館,而華格臬路的老宅,由其他幾位太太以及兒女們共同居住。
當穀正綱表明來意並希望杜月笙出山的時候,杜月笙先是謙遜一番,繼而表示自己年老體弱,恐怕沒有那麼大的力量主持募捐,希望能另尋高明,就這樣推辭掉了。
其實,杜月笙並非不想參與募捐,隻不過他有自己的打算。當時江蘇省委黨部主任委員汪寶暄與陳立夫關係極為親密,他有心結交此人,這樣也有利於拉近自己與陳立夫之間的關係,但一直無緣得見。待穀正綱走了以後,杜月笙放出風聲,說是如果由汪寶暄出麵來談,隻怕他會答應。
消息一經傳出,王懋功立即找到汪寶暄,希望他能促成此事。但是汪寶暄覺得,賑災事務不屬於黨部職責範圍,唯恐手伸得太長影響不好,因此特意去南京晉謁陳立夫請示,陳立夫隻是說:“很好,既然杜先生很看重你,你便去做好了,其他的問題你不必多慮。”
汪寶暄抵達上海以後,由吳開先和楊管北陪同上了十八層樓的杜公館。見到汪寶暄後,杜月笙十分高興。談及這次賑災募捐的事情,杜月笙問道:“寶暄兄,你看這次大概要募多少錢合適?”
汪寶暄略一思索,答道:“這次災情過於嚴重,分布又廣,數字肯定是要大些,就不知道可否募捐到10億?”
杜月笙淡然一笑,說道:“寶暄兄,依我看這個數字還是太保守,10億恐怕不夠吧?”
汪寶暄見杜月笙猜透了他的心思,馬上接腔道:“當然,頂好是20億,就怕杜先生太過費心思了。”
“好,我們就照20億做。”杜月笙爽快地回答道。
送別汪寶暄,杜月笙感覺20億的數目太過龐大,隻有借助商會的力量才辦得到,於是他立即招來王先青,此時的王先青已經當選為上海市商會的常務理事,在上海灘相當活躍。
經過一番討論,王先青擬定了兩項原則,請示杜月笙:首先是捐款收受由銀行經手;二是一應支付用抬頭支票,隻有這樣才能確保募捐的款項不過任何人的手,也不至於招惹別人的閑話。
杜月笙點頭應允,並要求王先青全權負責募捐事宜。
籌備募捐的第一步,杜月笙等人在上海銀行公會舉行籌備會議。當日,上海各業公會、各銀行負責人悉數參加,江蘇省主席王懋功、財政廳長董轍、省黨部主任委員汪寶瑄、省臨時議會議長冷瑄均列席。
杜月笙親自主持會議,並宣布了募集20億元善款的計劃,同時還宣布成立了“蘇北難民救濟協會”,由杜月笙任主任委員,徐寄成與錢新之任副主任委員,汪寶瑄為總幹事,另設副總幹事三人,分駐上海、鎮江、南京等地。
散會後,杜月笙與汪寶暄、王先青等人開始商討如何發放賑災款。杜月笙說道:“20億不是一個小數目,我很希望這些賑災款能善始善終,最好由協會派專人直接發放賑災款。”
汪寶暄考慮了一下,率直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直接發放固然可以避免流弊,但是難民散落各地,直接發放賑款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單是工作人員的開銷也不是一個小數目,不如直接交給江蘇省政府的人去做,我們做好監督工作不是更好?”
“也好!”杜月笙點點頭又說:“現在難民急需大量的衣物和食品,我們可以先用賑款購辦物資,然後發放實物。整批購辦,價錢上還可以便宜,也可多發放一些,難民領到實物馬上就有吃有穿,需知饑寒交迫的人,是一刻也等不及的。”
汪寶暄、王先青一致讚成這個主意,杜月笙笑了笑,又說道:“寶暄兄,由省政府發放賑款,你的工作任務就重了,就監督這一點上說,似乎應該有個規定,那就是不論動用任何款項,一概由你這位總幹事核定。”
汪寶暄義不容辭,當即應允。
接下來的工作就是勸募,而勸募的對象都是上海灘工商金融各界的名流商賈們。這些闊佬們莫不是身家巨萬、富甲一方。杜月笙親自出馬,在顧嘉棠家設下酒宴請客,延請上海工商各界的領袖,還特意將上海市長錢大鈞、上海市參議會議長潘公展等人接來作陪。席間,潘公展還講了話,敦促上海各界人士慷慨解囊,急災之困,觥籌交錯之間,大家紛紛表示將拿出一部分資財作賑災之用。
除了勸募之外,杜月笙特意組織恒社成員開展社會募捐活動。上海的各大報社、電台紛紛響應,號召捐款,戲院、舞廳也紛紛舉行義演,籌措款項,而最為別出心裁的募捐活動,當屬中國有史以來第一次的選美比賽,公開選出“上海小姐”。
“上海小姐”的選舉是捐款購買選票,也就是說但凡參加者,要高價購買選票,出售選票的收入轉為捐款。
“上海小姐”的榮銜讓不少名門淑女、社會名媛如癡如狂,為了取得“上海小姐”的頭銜並抬高身價,紛紛前來競美。選美現場,美女如花,千嬌百媚,一時間吸引了不少市民來看熱鬧。
這一時期,杜月笙的好友,四川將領範紹增正好客居上海,聽說此事後,範紹增決心力捧自己的女友王韻梅角逐上海小姐。他沒想到競選空前激烈,其他參選小姐同樣有豪門支持,為此,範紹增不惜斥下巨資購買選票,但手頭資金不多。杜月笙聽說此事後,決定資助好友,為其鼓氣。
杜月笙和範紹增聯合川籍巨賈、滬上賭友,一連幾夜開懷暢賭,所得抽頭,全部移作購買選票之用。如此一來,王韻梅的票數日漸登高,成遙遙領先之勢,選舉結果一出,王韻梅果然榮登寶座,事後範紹增一算,為捧這位美人兒,竟然投下近6000萬元之巨。
上海小姐選舉辦得轟轟烈烈,異常熱鬧,於是歌壇、戲劇和舞台等也如法炮製,舉辦歌後、劇後和舞後的評選,選票收入同樣用來作為賑款。這些活動也都得到了救濟協會方麵的欣然同意。
與此同時,杜月笙利用手中掌握的報館、電台等宣傳工具,進行持續不斷的評論和報道,使得募捐活動掀起一波又一波的高潮。通過種種方法,最後募捐活動得以順利完成,共募得賑款20億元有餘。“蘇北難民救濟協會”拿到賑款以後,立即采辦糧食布匹,送往蘇北或就地發放。
上海商會常務理事王先青在賑災過程中的表現,獲得了杜月笙的肯定和讚揚。當王先青向杜月笙彙報募捐成果的時候,杜月笙心中歡喜,除了說上幾句獎勉的話,還告訴他一點自己立身處世的準則。
杜月笙說:“一個人不要怕給別人利用,給人利用到,說明你還有可以利用的價值。最怕的是人家不來利用。”
這次賑災活動,杜月笙與汪寶暄合作也相當愉快,他們日漸親密起來。汪寶暄曾說:“杜月笙這樣的人,前半生固然不可為法,但以他的出身,竟然有這樣大的變化,實足令人驚訝,而他的後期文質彬彬,氣質高貴,具有非凡的手腕和權術,尤其是他熱心公益、任勞任怨的精神,更非常人所可企及。”
六十大壽開堂會
1947年初,杜月笙秘密去了一趟香港,此次赴港的真正目的一直鮮有人知。在他離滬之前,曾多次公開聲明,自己不過是一個純粹的商人,然而在香港工商界的歡迎會上,杜月笙卻公開發表了自己的政見,表達對蔣介石政府的不滿,主張停止內戰。
在香港的這段日子,他除了與在港的老朋友楊虎、王正廷、許世英等人時常往來以外,還與另外兩位公開反對蔣介石的愛國人士李濟深、蔡廷鍇多有交往。更不為人所知的是,當時負責統戰工作的中共黨員潘漢年曾秘密赴港,約見了杜月笙。
在這段時間裏,香港的一些報紙還披露了兩則驚人的秘訊:一說杜月笙已在香港買了一幢洋房,準備長期做寓公養病;另一說他不願回上海,而是準備北上延安投奔共產黨。
風聲很快傳到蔣介石的耳朵,他知道杜月笙雖然已經沒有什麼太大的利用價值了,但他畢竟還具有相當大的勢力和影響力,在這樣一個時局動蕩之際,身為一黨之首,不宜樹敵過多,還是以籠絡為上策,於是他特意派人到香港遊說杜月笙,希望他早日返滬,共商國是。
但杜月笙並沒有打算立刻返滬,隻是推說兒子要在香港結婚,婚禮在即,無法脫身。就這樣,來客很快就被打發走了。
蔣介石愈加焦慮不安,不得不命令部下,要杜月笙的兒子親自到香港,一定要把父親接回上海,共商大事。
當杜月笙聽到兒子帶來蔣介石的口信,不得不拖著帶病之身,提前趕回上海。當他一到上海,就和王曉籟連夜乘火車到達南京,麵見蔣介石。
這次晤麵,蔣介石不再像過去私人見麵那樣親切熱情,而是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冷漠和嚴峻,連寒暄也沒一句,直接質問:“你這次為什麼突然去了香港,外麵關於你的傳言又如何解釋?”
杜月笙被問得猝不及防,待稍稍平定了一下心情,從容回答說:“這次去香港,一來是治病,二來為兒子辦婚事,和李濟深等人的交往隻是禮尚往來,情所難免,至於其他的是非傳聞純屬捏造事實。”
蔣介石疑心如此過重,讓杜月笙頗感不快,繼之又補充說道:“我杜某人自從‘四·一二’之後,跟隨你左右,直到勝利,忠心耿耿,並無二意,死去的戴笠可以作證。難道你還不信任他?”
蔣介石似乎也感覺到杜月笙的心意,沉默了一陣,舒緩了語氣說:“先生是‘四·一二’五功臣之一,對抗戰有功。這次讓你回上海,政府決定通令表彰你在重慶所做出的特殊功績,其次你可以以上海代表的身份,與全國黨政軍領袖一起,籌開憲法大會。”
聽蔣介石這樣一說,杜月笙心裏的一顆石頭總算落地,至少這次蔣介石還沒有拿自己開刀問斬,於是回嗔作笑,連聲說謝,並拍著胸脯保證:“國家大事,我杜某人一定盡忠效力。”
在南京的一個月內,杜月笙不顧體弱多病,日夜不停地拜謁諸多黨國要人,周旋於社會名流和達官顯貴之間,以至於回到上海後,他的哮喘病日益嚴重起來,平日隻在十八樓公寓靜心休養,輕易不出大門。
回到上海以後,很快就要到中元節了。門徒弟子、至親好友紛紛登門造訪,都覺得此次南京拜見蔣總統,杜月笙一定會時來運轉,因此都建議他,何不做個六十大壽,慶祝一番?
可是杜月笙從南京回來以後,愈加感覺到蔣介石對自己的冷落和懷疑。國民黨軍隊節節敗退,政府惶惶不安,自己的前途十分不明朗,再加上多病纏身,落日餘暉,在這個當口盛慶壽辰,難免又要遭蔣介石嫉恨。
考慮過後,他對於建議做壽者一概搖頭拒絕,逼不過的時候,更是氣喘咻咻地說:“算了吧,現在我還有什麼心情做壽呢?”
但是恒社門生、青幫弟子覺得,杜先生剛從南京覲見蔣總統回來,正好借此六十壽辰之際造一造聲勢,因此不由分說地組織了一個“慶祝杜公六十壽誕籌備委員會”,推出了籌備委員23人。
杜月笙知道後,連連告誡說:“千萬不能鋪張。你們一定要為我祝壽,我也不掃你們的興。這樣吧,祝壽可以,不辦酒席,隻備素菜素麵,發些紀念品,給大家留個紀念。”
於是又有人勸言:“當年高橋進祠,老夫子是何等的風光,如今您的身價比過去還高,又是六十壽辰,我們已經為您籌備了盛大堂會,這次的堂會隻會越辦越大,越唱越好。”
杜月笙實在也希望借自己的壽辰熱鬧一場,但內戰正酣,蔣介石焦頭爛額,在這樣一個時候大辦堂會,恐怕會招惹物議,於是說道:“這樣吧,堂會就不必了,改為義演,所得籌款全部捐給四省災民,義演的一切費用由我承擔。”
聽杜月笙這樣說,大家都覺得這個主意非常好,既做了壽堂,又做了慈善,真是一舉兩得的美事。
8月29日,杜月笙六十大壽的頭一天晚上,各方好友門徒聯合在顧嘉棠家為杜月笙暖壽,黃金榮、楊虎、王曉籟、章士釗、錢新之、徐寄成、範紹增、劉航琛、洪蘭友、鄭介民、潘公展等一班好友悉數到場。但這一晚,壽星杜月笙卻因哮喘發作無法到場。於是,宴會由洪蘭友發表了一篇祝辭,潘公展代表杜月笙致詞答謝,賓朋舉觴,遙祝臥病在床的杜月笙早日恢複健康。
第二天,設在泰興路麗都花園舞廳的壽堂早已布置一新,花團錦簇,香燭搖紅,壽堂中央高高懸掛一幅匾額,上書“嘉樂延年”四個大字,這幅匾額不是別人,正是蔣介石親筆題贈。左右兩廂收到的壽聯壽屏更是掛得密密層層,琳琅滿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