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在觸摸的有限範圍內,我無法享受節奏感動作的美。盡管我明白節奏歡快的奧妙,因為我經常通過地板的顫動去感受音樂的節拍,但是我也隻能模糊地領略帕芙洛娃的魅力。我可以想象出那富於節奏感的動作,一定是世間最賞心悅目的奇景之一。我可以通過手指去觸摸大理石雕像的線條來感悟這一點。如果靜止的美可以如此可愛,那麼看到運動中的美肯定更令人振奮和激動!
我最深切的回憶之一是在排練可愛的《瑞普·凡·溫克爾》,約瑟夫·傑斐遜做著動作講著台詞的時候,他允許我觸摸他的臉和手。這使我對戲劇世界有了貧乏的一瞥,我將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刻的興奮和歡樂。但是,我肯定還遺漏了許多東西。你們視力正常的人能從戲劇表演中通過看動作和聽台詞獲得多麼高的享受啊。就算我隻能看一場戲,我也能明白我讀過或通過手語字母而進入我腦海的一百場戲的情節。
所以,我想象中恢複光明的第二天的夜晚,戲劇文學中的許多偉大形象將擠進我的夢想。
第三天
第三天的清晨,我將再次去迎接那初升的旭日,希望發現新的歡樂。因為我確信,那些視力正常的人肯定會發現,每個黎明都充滿了千姿百態、變幻無窮的美。
根據我想象中奇跡的日期,這是我恢複光明的第三天,也是最後一天。我沒有時間去遺憾或渴望了,那兒有太多的東西要去看。我把第一天給了我的朋友,給了那些有生命和沒有生命的人間萬物;第二天展現在我麵前的,是人類和自然的曆史。今天我要在現實世界裏,在從事日常生活的人們中間度過。除了紐約,你還能在別的什麼地方發現人類這麼多的活動和這樣紛繁的情景呢?於是,紐約成為我的目的地。
我從位於靜謐的長島森林山郊區的家中出發。許多整潔的小屋在綠地、樹木、鮮花的擁抱中,四周回蕩著婦女兒童說笑走動的歡樂聲音,這裏真是城市勞動者安靜的休息之所。當我驅車穿越橫跨東河的鋼式網狀橋時,感覺到了新的激動,感受到人類內心的智慧和力量。河上千帆競發、百舸爭流。如果我以前能看見東西的話,我將用很多時間來欣賞河上的熱鬧活動。
舉目前望,麵前聳立著奇異的紐約塔,這城市就像是從神話故事的書頁中跳出來似的。這是多麼令人激動敬畏的奇景啊!這些閃閃發光的尖塔,這些鋼和石塊構築的巨大堤岸,就像神為自己修建的一樣。這幅有生氣的畫卷是千百萬人每日生活的一部分,我擔心很少有人能夠注意這些。他們的眼睛經常無視這些壯麗景觀的存在,因為他們對這些已經太熟悉了。
我匆匆忙忙登上那些大型建築之一——帝國大廈的頂層,就在不久前,我在那裏通過秘書的眼睛“看到”了腳下的城市。我急於把我的想象和真實世界作一次比較。我堅信展現在我麵前的這幅畫卷絕不會使我失望,因為對於我來說它將是另一個世界的景況。
現在我開始周遊這個城市。首先我站在繁忙的一隅,隻是看來往的人群,試著從觀察中去了解他們生活中的一些東西。看到他們微笑,我也開心;看到他們如此果斷,我感到驕傲;看到他們遭受痛苦,我深感同情。
我漫遊到第五大道,將視野從聚精會神的注視中解放出來,以便不留意特殊的事物而隻看一看瞬息萬變的色彩。我相信人流中婦女衣著的色彩,肯定是我最看不厭的燦爛奇觀。不過,假如我能看見的話,可能我也會像大多數婦女一樣,過分地注重服裝的個性化風格和個性化的剪裁式樣,而忽略宏觀色彩的壯美。我還確信我會變成一個櫥窗前的常客,因為觀看櫥窗中五光十色的美麗商品一定會令眼睛愉悅。
從第五大道開始遊覽整個城市——我要到花園大街去,到貧民區去,到工廠去,到孩子們嬉戲的公園去。通過訪問外國居民,我作了一次不離本土的境外旅行。對於開心和傷痛等一切東西,我都睜大眼睛去關心,以便能深刻探索和進一步了解人們是如何工作和生活的。我的心裏充滿了對人和物的想象,我的目光將輕輕地滑過但不漏下任何一個細小的東西,它力圖緊緊抓住它所凝視的每一件事物。有些場景是令人愉快的,內心充滿了喜悅,可有些情景使我感到悲哀和憂鬱。我不會對後者閉上眼睛,因為它們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對它們閉上眼睛就等於關閉了心靈,禁錮了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