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們步出店麵,路邊的街燈皆已亮起,相鄰的店鋪老早關門打烊了。
“唉,今天真累……”楊洛誇張地伸了伸腰。
不過區區幾個時辰,又不必風吹雨打鞍馬勞累,比起自己以往的差事可輕鬆了,光是這樣便喊累,真是個嬌生慣養的公子爺。
展昭拿他沒轍的搖了搖頭,半彎的眉眼如同天上明月那般柔和,藹聲道:“楊兄辛苦了。”
一隻爪子伸過來,胡鬧的揉亂了那頭烏亮發絲。
“你也是。”楊洛豪爽的說:“等忙完這陣子,我請你去海鮮攤子喝酒,怎麼樣?”
展昭笑笑:“楊兄如此大方請展某喝酒,展某定然赴應。”
請吃酒……這算是犒勞的意思麼?
十足某耗子的作風嘛。
***
接下來,店子的生意火火紅紅,一連熱鬧了十幾天。買書的客人儼然開封的案子,前腳剛走後腳又來,就算耐勞如展大俠,也不禁泛起疲態。楊某人更是不用說,關門回家,一沾床鋪便睡死過去,晚飯也省了。
可是,那些既逼真且荒誕的夢仍然持續著。
一時於野地裏策馬奔馳,餐風露宿,一時在院落內越牆掀瓦,夜觀星月。或與親友般的人聚餐,或與朝廷大官周旋。更刺激些的,還有闖機關,與刺客廝殺。
猶如被刮花了膠卷的老電影一樣,片段斷斷續續的,留白的,前後並不連貫。可暗地裏卻又像有順序安排。陽春白雪,炎暑蟲嗚,雁天蕭雨,三九寒冬,一點兒一點兒地在移轉。
奇怪的是,有一個人每次皆出現在這些夢境裏。他的身形、動作、說話語氣,楊洛隻覺沒由來的熟悉,但是無論他在夢中如何傾耳細聽那人的言語,睜大雙眼盯著那人的臉孔,還是記不住那把嗓子,看不到那麵目。第二天醒過來時,心裏總有一種空蕩蕩的感覺。
“這麼說……楊兄是自遇見展某後,才開始做這種古怪的夢?”
從冰桶子裏抽出一瓶啤酒,展昭直接用桌上的小鉗子挑開蓋子,替自己和楊洛各倒了一杯,拿著酒瓶的手卻帶著一些不易察覺的顫抖。
楊洛沒留意,抓起杯子灌了兩口道:“對啊,很奇怪是吧?而且我以前也沒有這樣頻密的做夢過……”
他們所在的夜攤子依傍海濱,類似端爐燒居酒屋的形式,架一個大帳篷,每張桌子擺放一個小炭爐,點了酒和海產,便可自顧自燒燒吃吃,店員們不會來打擾。攤子左右夾壁的都是食店酒吧,二人坐的桌子又靠近角落,故此即使說些甚麼東西也不怕被旁人偷聽了去,最是適合與朋友飲酒閑聊。
雖則收費貴了點……可他們是在犒勞呢,書店近日也賺了一筆,就拿來敗家一下!
展昭心中一緊,話語卻是雲淡風輕:“那麼楊兄可還記得夢裏的細情?”
楊洛覺得也沒甚麼需要隱瞞的,便將曾做過的夢境情景大致道出。不過其實他的記憶並不十分清晰,本來夢中事物已是虛幻模糊,眼下要他回想,亦隻能略述大概。
展昭凝神靜氣地聽他憶述所夢見的東西,雙手不自覺握住了玻璃杯,越掐越緊。隻感到胸口漸漸變得慌悶起來,卻分不清是因為過度驚訝還是從心底處油然而生的喜悅導致的。
那些夢,居然全部是他與白玉堂同行相伴的經曆……
莫非……
莫非這人當真是那白耗子轉世?
本已天人相隔,陰陽永別。當天親身埋下的血肉,在石碑上刻字,盧大嫂江婆婆悲泣的嗚咽猶在耳邊。奈何一個意外,竟讓他重遇另一世的白玉堂?一個忘記了展昭,忘記了陷空島,忘記了往昔一切的白玉堂?
老天爺,意欲為何──
“……最近那次還夢到有一個老太婆,用繩子把我和那家夥的手給捆在一起,好像是要我與他和好啥的,你說是不是──”楊洛猶自說得興起,卻察覺到展大俠雙目無神,表情有點不太對勁,話音一頓,靠了過去,輕喚:“展昭?你怎麼了?”
掐住杯子的手倏地鬆緩下來,展昭抬眸一笑,神色恢複如常:“抱歉,展某適才走神了……”
“這些日子累著了吧?呃、我不該今晚把你拉來喝酒的……”楊洛懊悔的撓了撓後腦勺。
“展某不疲累,隻是聽楊兄訴說夢鄉裏的經曆,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
“真的?”楊洛驚訝,好奇心給挑了起來,於是追問:“那、那即是說我夢見的,有一部分是真實發生過的事?那個展昭,是你?”
展昭心道,應該說全部皆是確切發生在你我身上的事。他微微頜首:“大概……是吧。”
怪不得他覺得那人的身影這麼眼熟……
原本還以為是小時候看過包青天的電視劇,然後受了展大俠影響才會做這些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