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訴夢(3 / 3)

楊洛一陣恍然,可卻又隱約感覺哪裏不妥。如果依這家夥的答案,那些夢境確實在他身上經曆過,那個叫展昭的人是他,而他在夢中叫自己白玉堂,那麼……他蹙著眉峰沉思了片刻,糾結纏繞了數圈的腦筋忽而電光一閃,不期然抓住展大俠的一隻手臂道:“展、展昭,我會不會真是那個白玉堂投胎來的?”

展昭緩緩喝了口涼酒。淡棕色的液體,遠不及女兒紅醇厚。他硬是把心頭的悸動壓下,強持鎮靜的道:““展某怎知?凡是再世為人,奈何橋上必得喝上一碗孟婆湯,把前塵往事忘卻盡洗,下輩子應是不會記得甚麼。楊兄接二連三做怪夢,也許隻屬巧合。”

這黃泉地界,鬼魂之言,誰能說得準?

何況,這人似乎還未知曉他與白玉堂的關係,便是果真白耗子再世,也不過是個皮囊。

夢境見到的,和記憶終究不可混為一談。

想到此處,展昭喜悅之外不禁有些黯然。

楊洛卻是顯得挺興奮:“指不定是我喝了孟婆湯後又暗地裏吐掉,可不小心吞了些下肚,所以這輩子才記得不清不楚。”

如果是那隻白耗子,他大概猜到當時是何情況。被鬼差逼著喝下孟婆湯,烏黑著臉心有不甘,趁著沒「人」發覺,轉眼又偷偷地用內功把湯水迫出來。卻是一不注意沒逼清,剩餘了一二,結果便給帶到這輩子來。

真是的……

自己早就勸告過他要勤加練功,他總是仗著根底子好,屢勸不聽。這下可好了,忘得不清不淨,記得又不明不白,教自己如何是好?

展昭嘴唇一抿,笑意中滲了幾分苦澀:“甚有可能……”

“那麼我跟你倒是挺有緣的。”楊洛喝著酒笑瞇瞇地道。

展昭抬手把兩人空了的酒杯斟滿,還是一笑,無語以對。

冰桶裏的酒瓶一枝一枝提起,喝幹,補上,清空。

楊洛自覺酒量不錯,與展大俠棋逢敵手,不由暢快非常,杯杯幹盡。然記憶可以遺留下世,酒量卻是不行。不知過了多少巡,桌麵已被空空的玻璃瓶子占據,楊洛醉意衝頭,昏昏欲睡,臨合眼前隻見一張微紅溫柔的臉孔在淡黃的吊燈下搖搖晃晃。

醒醉之間,一把低沉輕柔的嗓子在自己耳邊幽幽拂過:“假若你能記起……”

楊洛費勁地撐住沉重的眼皮子,想保持一絲清醒聽他說完,還是不勝酒力,俯身往桌上一伏,醉倒過去。

***

一百隻耗子正在他頭殼四處打洞──是楊洛酒醒後的感覺。

刺眼的光線從牆壁反射到床頭,他半瞇起眼睛,有點乏力的手臂擋住額前,暈乎乎地掀開被子坐了起來。腦袋仍是膠著狀態。

這是……他的房間?

剛剛他不是在夜攤子和那家夥拚酒的麼?甚麼時候回家了?

門板哢嚓一下打開,展昭端著一個小盤子走了進來。見床上的人已然醒來,眉眼一彎:“午安。楊兄昨夜可睡好?”

那小盤上放著一熱氣騰騰的碗子,濃烈的草藥氣味隨著步近的身影悠悠飄來。楊洛不由得眉頭一皺,目不轉睛地盯著展昭擱於床頭櫃麵的那碗黑色汁液。半晌,猶疑道:“這……甚麼東西?”

“解酒湯。”展昭溫和問道:“楊兄可覺頭疼沒有?”

一大早他哪兒買來的中藥?

楊洛思路仍未轉得過來,愣愣答道:“是有一點……”

展昭順勢哄說:“喝了頭就不疼。”

這家夥的語氣……哄小孩兒啊?

楊洛腮頰抽搐一下,皮笑肉不笑地道:“藥箱裏也有解酒的藥丸,我吃那些就行了。”雖不怕苦,可他很討厭那股子藥草味。

“但展某看到報章上說西藥吃太多對身子有損,楊兄還是少用為佳。這藥方是展某從前慣用的,十分有效,楊兄便湊合著喝了吧。”

瞧勢頭展大俠貌似非要自己喝下那碗藥不可,楊洛悄悄把話題拐到另一邊:“你哪兒買的中藥,藥房這麼早開店?”

“現在已是正午時分,附近兩所藥店都開了。”展昭唇角輕勾,把碗向楊洛推近了點,“楊兄先快喝藥,涼了藥效減半。”

“……我先去刷牙洗臉,回頭喝。”說著,楊洛長腿一跨,幾個箭步鑽進廁所。

幾分鍾洗漱回來,行至客廳,那碗黑不溜秋的液體四平八穩地坐在餐桌上。

依然熱氣騰騰。

楊洛木納地望著那湯藥,一聲不吭。

展昭把一顆藥店贈送的嘉應子放在碗旁,噙著笑道:“楊兄若然怕苦,一口氣灌下去便好。”

子曰:君子報仇十年未晚。以前白耗子酒力比他高,又嗜酒如命,總愛拉著他陪自己喝個通宵達旦,害他第二天往往得服解酒湯才不會影響日常公務。如今角色難得倒過來,他焉能白白放過這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