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九月。
帝都宮黃葉染金,秋蘭飄香。
夜天佹負手注視著坐在微微晃動的秋千上的少年,那人膝上攤著一冊書卷,墨樣的長發垂灑在臉側,烏瀑般反射著點點陽光,身上寬大的水藍色織錦緞袍拖展在地上,落了不少黃葉。
一旁的梅花石桌上坐著小巧的紅泥風爐,茶盤裏扣著水點桃花的白玉瓷小茶杯,馥鬱悠長的茶香悠悠彌散。
男人抬手屏退了身旁的近衛,走到畫柱秋千架後輕輕推動起來,少年這才抬了抬眼簾,卻看也未看他,依舊低下頭看著膝上的古曲譜。
“就是這樣會躲,連個侍婢也不帶,叫我好找……”夜天佹低聲笑道,平日冰冷陰鷙的雙眸此刻溢滿柔情,連淩厲的麵部線條都顯得柔和了許多。
“笑話,我為什麼要躲?不過閑著打發時間。”秦雪戈任男人推著秋千,不在意地翻了一頁書,玉節似的纖長手指在陽光的照耀下幾近剔透,襯著淡黃的羅紋銷金紙極好看。
一片極大的金色梧桐葉恰好飄落到曲譜上,少年摩挲著它精致清晰的紋絡,低聲自語:“一夜秋風傾帳起,寒霜沉滿地。千絲雲卷雨密。跌心湖,自相憶。
紙窗輕薄固難倚,黃葉染金夕。生注成悲飄零去……”
他念到這裏忽而頓了頓,神色間大有悲戚之態,沉默了片刻用低得近乎聽不到的聲音輕輕重複,“生注成悲飄零去……盡風斜,旖旎寂寞相係……”
夜天佹站在秋千後看不到少年臉上的神情,心卻莫名地發緊。
他俯身擁住那人單薄的腰身,故意把半個身子的重量壓在他身上,下巴親昵地抵著他的肩膀道:“既然是打發時間,不如戈兒也教我撫琴鼓瑟品笛弄簫吧,這樣,我們就可以‘琴瑟和鳴’了~”
秦雪戈幾乎有種被沉重的熊壓住的感覺,鼻間也都是男人身上帶著刀兵之氣的強烈的男性氣息,他不悅地蹙起眉將落葉夾回書中,語氣也不耐起來:“誰要和你琴瑟和鳴!快點起開,沉死了!”
“戈兒不喜歡麼?”夜天佹故作無奈地問道,然後微微側過頭,將唇貼近少年耳畔,本就低沉的嗓音放得更加低緩,“那不如……我們做些更有趣的事吧……?”
男人灼熱的呼吸似有若無地噴灑在秦雪戈肌膚上,大掌也帶著暗示的意味撫上他瘦削的雙手。
秦雪戈抽出手惱怒地看向他。
這個混蛋,平時一副君臨天下睥睨四方的模樣,其實根本就是不知廉恥隨時發情的野獸!!
夜天佹眼中卻滿是揶揄的笑意,總是抿城冷硬線條的唇也揚起一抹戲謔的弧度:“我說的是打秋千啊,——你在想什麼?”
那種被戲弄的感覺讓秦雪戈愈發惱怒,連手掌都緊緊攥了起來。
男人笑著揉了揉他的長發,撥亂他的幾縷發絲,然後牽著他的手握到兩根秋千索上,薄唇貼在他耳邊道:“握緊……”
秦雪戈還來不及阻止,秋千便驀然被推高了,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紅索,曲譜從膝上滑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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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佹一下下推著秋千,含笑注視著少年的背影,那人閃光的長發在風裏飄飛不止,寬大的衣袂和袍擺也隨著秋千的起落不斷飄動。
入目都是金黃燦爛的梧桐葉,明媚的陽光就那麼無遮無攔地肆意傾瀉在秦雪戈臉上,有些晃眼,更多的卻是秋日暖陽特有的那種溫暖熨帖的熱度,仿佛可以透過皮膚一直滲進血液裏。
風裏帶著甜鬱的桂花香氣,不斷吹拂著他的衣衫,從他耳畔和發絲間穿過,不知不覺間,那些揮之不去鬱結不解的悲悒心情竟已消散了許多。
秦雪戈輕輕合上眼睛,在秋千蕩到最高的一刻張開了雙臂,闊大的袍袖展開來露出兩截細白的手腕,華貴的織錦緞袍長長地迎風鋪展在他身後,猶如映著陽光的水藍色湖麵。
像隻展翅欲飛的蝶,美得讓人心驚。
夜天佹仰頭望著他,被什麼過於明亮的光刺到一樣微眯了一下眼睛,然後在秋千落下的一瞬把人擁進了懷裏。
被止住的秋千輕輕晃動了幾下,停了下來。
男人走到秋千架前,皺眉看著一臉雲淡風輕的少年:“萬一摔下來怎麼辦?”
秦雪戈坐在秋千上揚起頭看他,蝶翼似的長睫扇動了一下,目光桀驁,語帶不屑:“西域的烈馬我都馴服過,會從秋千上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