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3 / 3)

桃蹊這才注意到她手中的荷葉盤子,疑道:“擺設的花卉花房已經送來了,姐姐掐這麼多菊花做什麼?”

“主子睡不好,我想著做隻菊枕給主子安寢。”

“菊花枕……?”桃蹊站在廊下想了想,笑道:“姐姐怎麼糊塗了,當初司設司不是送來一隻金縷香枕,隻是咱們宮裏好東西也多,主子又不喜金絲銀箔的,綠腰姐姐便讓收在外間剔紅櫃子裏了,既要香枕安寢,此刻拿出來豈不省事?”

“我何曾是忘了,”汀蘭淡淡一笑,轉身走到院中花木石欄邊坐下,將荷葉盤放到膝上,拿起一朵白菊摘著花瓣,“那司設司未免太急著巴結了些,平陰玫瑰杏紅芍藥固然都是名貴香花,若是一味混到一起,香氣也難免太重,反不及菊香清雅。古人有言,以菊為枕,最能清頭目祛邪穢……”

桃蹊不待她說完便道:“我家境貧寒,大字都不認得幾個,哪裏比得上姐姐知書識文的,懂得這許多。”她嘴上這樣說著,卻也走到石欄邊坐下,從盤中拿了一枝菊花。

汀蘭抬頭看她一眼,複又低下頭去,摘著手中的花瓣幽幽道:“知書識文又怎樣,既為庶女,自出生已是受盡白眼,一朝家道中落,還不是被送進宮來,終身為婢……”

桃蹊聽她如此說不禁自悔失言,忙抬手扶上她手臂:“姐姐,原是我說錯了,你不要見怪……”

兩人舉目相視,均是莞爾苦笑。

“我瞧你今兒和誰慪了氣似的,當真隻是為了那隻藍鵲?”

桃蹊揪下一把菊瓣,怏怏不樂:“君上一個月沒踏進琅寰宮一步,姐姐可知,宮裏盛傳咱們主子已遭君上厭棄,——前朝又幾次三番提請選妃立後之事……”

“宮裏日月長極,又多是切切察察之輩,從沒有秘密二字可言,捕風捉影,見風使舵,不過都是最最平常的伎倆。”

“這起蛆心爛舌的小人!咱們主子神仙一樣的人物,萬千恩寵集於一身,朝野上下無人不知,也輪得到他們說三道四!至於選妃立後,哼,那些個庸脂俗粉也不照照鏡子,提鞋也不配!”

汀蘭見她一臉憤憤激動非常,含笑打趣道:“主子還沒急,你怎麼倒先急了?”

桃蹊聞言不覺紅了臉:“從來主仆榮辱一體,我,我就見不得主子他受委屈!”她頓了頓,又道,“自小在這宮裏,常聽嬤嬤們嚼古話,說是‘三千寵愛在一身’,其實又有誰真正看見,直到見了君上如何待主子,我才信了這話……當日溫孤城破,金戈宮外一見傾心,摘星攬月之語想必姐姐也有所耳聞,君上明明那樣疼寵主子,我便不信,一夕之間,當真會薄情至此!”

“君上雖盛怒而去,卻不見有何旨意,也並未裁減咱們宮中的用度,昨日膳房又送來那些精致的關南點心,想來,君上心裏還是放不下咱們主子的,怕隻怕……”

桃蹊聽她前麵的話本極喜悅,卻見她忽而麵露憂色,欲言又止,急道:“怕什麼?這裏又沒有外人,姐姐你倒是說啊!”

汀蘭放下手中的菊花,長眉微蹙:“咱們主子身份微妙,前朝臣子早就滿腹猜忌,更何況,他們正急著將自己的姊妹親族送進宮來,好借後宮之寵穩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咱們琅寰宮已然成了人家的絆腳石,人家自是要群起而攻之……”

“此事君上不點頭,他們再吵嚷也是無用!”

“你不明白,朝堂之事沒有那麼簡單,”汀蘭搖搖頭,望著廊下懨懨不振的鵲鳥,“天下初定,立後封妃不僅君上家事,更是關乎江山社稷皇嗣綿延的國事,自古天意高難問,君上如今雖不置可否,隻怕終究會點頭……真若到了那一天,咱們琅寰宮便成了被整個帝都後廷的眼中釘肉中刺,不知要受多少明槍暗箭陰謀詭計,恐怕再無寧日……”

“如此說來,依主子的性子,豈不是……”

桃蹊的話還沒說完,忽聽有人低聲斥道:“兩位妹妹入宮早,該知道背後議論主子是宮中大忌!”

汀蘭與桃蹊一驚,忙轉過頭去,見綠腰提著酸枝食盒站在花木旁,眉間微有怒意。

二人從不曾見她動怒,慌忙起身見禮:“奴婢知罪。”

“主子在清寧殿即刻便回,”綠腰稍稍緩和了語氣,俯身扶起二人,“前朝暗流湧動,咱們琅寰宮處在風口浪尖,還請兩位妹妹謹言慎行,勿再招惹口舌是非。”

“奴婢謹記。”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