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壽宴風波層疊起(3 / 3)

錦瑟和眾人一道瞧去,姚錦玉已驚慌地站了起來,尷尬一笑。

錦瑟又怎會不知姚錦玉打的什麼主意?不過是想引江安縣主注意,誇讚她姚錦玉罷了。隻是很快她的好姐姐便會知道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江安縣主果然注意到了姚錦玉的動靜,目光轉了過來。

姚錦玉忙羞澀地福了福身,道:“小女子手滑,一時不防,竟掉了給祖母的壽辰禮。驚擾了縣主,還請縣主原諒。”

江安縣主便笑道:“壽禮?瞧著倒似一繡品,拿來讓我瞧瞧。”

姚錦玉一樂,仿佛已看到一會兒江安縣主誇讚她時,眾小姐豔羨、嫉妒的目光。她清脆地應了一聲,親自撿起地上的繡麵兒,捧至江安縣主麵前。

繡麵兒被展開,江安縣主最先瞧見的是繡滿經文的一麵。見字體秀美、繡工不凡,江安縣主便笑著點了點頭。

姚錦玉不覺麵露得意之色,笑道:“這是雙麵繡。縣主再瞧另一麵。”

兩個丫鬟將繡麵兒翻轉,繡著觀音像的一麵便呈現在了江安縣主眼前。

江安縣主剛開始也如眾人一般眼前一亮,接著瞧出那觀音容貌上的特別之處來,她唇角的笑意便收斂了。

凝眸瞧了片刻,江安縣主衝老夫人道:“繡得不錯。這觀音的容貌慈祥可親,讓人頓時生出一股敬仰之心來。早先我曾在宮中見過一份皇長子獻給太後娘娘的生辰禮,可巧也是這樣一幅觀音畫像,那觀音的容貌也是效仿太後的模樣畫的。這繡品倒和皇長子殿下那幅畫有異曲同工之妙,繡得傳神,便是我瞧了,也想起身拜上一拜呢。”

江安縣主言罷,錦繡堂中一片死寂,眾人皆變了麵色。老夫人麵上的笑容凝滯了。吳氏身子一軟,差點兒沒坐穩從椅子上滑下來。而姚錦玉方才還紅潤的臉蛋兒瞬間煞白,她便是再蠢也聽出不妥來了--她是什麼身份,老夫人又是什麼身份,豈敢和皇長子、太後相比?

姚錦玉兀自僵住,麵無人色。

老夫人已厲目瞪向姚錦玉,嗬斥道:“這主意是誰給你出的?還不快老實交代!”

姚錦玉嚇得肩頭一抖,哆嗦著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江安縣主這才詫異道:“老夫人這是作何?孩子也是一片孝心,有思慮不周全的地方也是正常。老夫人何以如此?”

老夫人便急聲道:“賤婦何德何能?知道的是她一片孝心,不知的還以為我姚家是如何輕狂的人家。若此事再被有心人刻意渲染、攻訐姚府,豈不是一場禍事?這孩子是個蠢笨的,主意定不是她想出來的。出這主意之人分明居心不良,是在害我姚家,若縣主不點出來,我姚家豈不是要闖了大禍而不自知?你還不快快交代,這主意是誰給你出的?”

眾人沒想到竟會突然鬧出這樣一幕來,全都愣住了。

姚錦玉已知闖了大禍,腿一軟癱倒在地,嚇得抖如篩糠、涕淚漣漣。

江安縣主又道:“老夫人說得嚴重了,這麼一來倒似我刻意來砸場子般。也是我說話沒留意,竟叫老夫人生了此等誤會。”

吳氏見姚錦玉如同爛泥般倒在地上瑟瑟發抖,她腦中也轟轟直響。情急之下,她起身跪在地上,道:“母親,玉丫頭也是一片孝心,她年幼,思慮不周。小孩子常鬧些笑話也是難免,當不得真的。夫人們仁慈,必不會拿此事攻訐姚府,母親多想了。您瞧,縣主也說不是那意思啊!”

她這話說得倒似眾人若將此事說出去便是不仁慈了,夫人們聽了自然不喜。

郭氏站在一旁,原本很樂意瞧大房的笑話,可一聽什麼太後、皇長子,她也慌了神,隻恐牽累到四房頭上,弄得滿門抄斬可如何是好。當即,她瞧著吳氏母女的眼睛險些噴出火來。

萬氏也蹙了眉,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和這不知所謂的姚府撇清關係。退婚,這次勢在必行!

錦繡堂中的氣氛徹底凍結。

正在此時,錦瑟盈然起身,緩步上前。隻見她麵上仍掛著從容、柔和的笑意,一步步裙裾搖曳,舒緩如雨後慢慢盛開的花瓣。她緩步行至姚錦玉和吳氏身邊,彎腰去扶二人。眾人觀之不覺瞪大了眼睛,便連江安縣主也微微詫異地瞧向了錦瑟。

錦瑟卻仿佛未曾察覺到眾人的目光般,從容地彎腰半攙吳氏。她清越動聽的聲音中含著柔雅的笑意,道:“嬸娘和大姐姐這是怎麼了?快快起來。江安縣主本是來賀祖母壽辰的,瞧見嬸娘和大姐姐這般,豈不平添難受?”

沒有老夫人和江安縣主的話,吳氏怎肯起身?

錦瑟拉不動吳氏,她幹脆裙裾輕拂,也在一旁跪了下來。而她的腰板卻挺得極直,明眸依舊含著笑意,懇切地瞧著江安縣主和老夫人,又道:“祖母莫惱,且聽錦瑟一言。依錦瑟看,大姐姐所為當真算不得錯。我大錦本就以孝治天下,孝心本就不分尊卑貴賤。再者,天下所有的長輩皆是愛寵小輩的,隻怕在天下所有晚輩的心目中,祖母都如菩薩一般慈愛可親,令其又敬愛又仰慕又信奉。”見眾人麵露讚同,她才又緩聲道:“隻是太後娘娘不僅是皇長子殿下心目中的菩薩,更是我大錦所有百姓心目中的菩薩,而祖母隻是大姐姐和我們這些孫子孫女心中的菩薩罷了。皇上、皇長子殿下對太後至孝,我大錦百姓方能上行下效,對長輩恪守孝道。所謂言傳不如身教,相信皇長子殿下之舉必有用意。太後和皇上讚許皇長子,也是欲令百姓以殿下為榜樣。我姚家世受皇恩,自當一切以皇家為表率。大姐姐感沐皇長子之孝,行殿下所行之事,這正是敬畏天家威儀之舉,也是她的一片純孝之心啊。”

錦瑟說話間,老夫人震怒的麵色已緩緩平和了下來,唇角也露出了一絲微笑,隻覺大鬆了一口氣。

江安縣主瞧著錦瑟的目光則閃了閃,笑容和藹地點頭,讚賞之意毫不掩飾。

吳氏反應過來,忙道:“四丫頭說得是。母親,玉丫頭是感沐天威,這才效仿殿下之舉,世人便是聽聞了此事,也皆會理解她的一番孝心。再者,這繡麵兒是玉丫頭奉給母親的壽禮,自不會外傳,往後也隻有我姚府之人會見到,世人又怎會曲解玉丫頭的意思。方才眾夫人和小姐們還都誇讚玉丫頭心靈手巧呢,縣主方才定然也是此意。”

吳氏言罷,錦瑟見姚錦玉似呆住了一般,便忙拉扯了一下姚錦玉的衣袖。姚錦玉這才慌忙附和。

世上很多事靠的便是一張嘴,同一件事用不同角度去瞧,會呈現出全然不同的麵貌來。那繡麵兒經錦瑟這般一說,便似一個死結突然被一雙靈巧的手一拉一扯就輕鬆地打開了。

方才錦繡堂中的氣氛已僵到了極點,現在倒似一下子又活了。眾夫人見江安縣主已露出了笑意,便紛紛附和著。老夫人這才笑容滿麵道:“倒是祖母糊塗了,竟會錯了縣主的意,都快起來吧。還不快扶大夫人起來,她身子重,莫動了胎氣。”

雅菊聞言忙去扶吳氏。

錦瑟卻含笑自行起身,並側身體貼地和雅冰一道將姚錦玉拉了起來。

見姚錦玉麵上猶帶著兩道淚痕,錦瑟抽出絹帕輕輕地給姚錦玉擦拭了兩下,道:“今兒是祖母生辰,大姐姐快莫哭了。再哭,祖母豈不要心疼壞了?”

錦瑟舉止優雅,神情溫婉,眸光明媚,氣質出眾,倒將她那絕麗的容顏都壓了下去,叫人瞧著隻覺賞心悅目、通身舒暢,竟難以生出反麵情緒來。加之方才的事已很明白,吳氏和姚錦玉是怎樣對待錦瑟的,而如今錦瑟又是怎樣對待吳氏二人的?以德報怨,這要何等的氣度才能如此?再瞧那掛著淚痕的姚錦玉,想著她方才跪倒在地、六神無主的模樣,眾人心中已自有一番定論。

萬氏從頭瞧到尾,見錦瑟這般,卻在心中連歎了兩聲。隻道若是姚鴻、姚禮誠尚在,這該有多好,這門親事、這樣的人倒也配得上她的文兒,可娶妻要娶賢,任誰家挑媳婦,尤其是嫡長子的媳婦不是先要論個身份的?沒身份便沒助益,就是再會持家也是白搭。這樣想著,她便又將視線從錦瑟身上移開,捧了茶碗低眸飲茶,也掩飾了麵上的感歎。

姚錦玉借著錦瑟的手拭去了眼淚,滿麵通紅地拉了錦瑟的手,道:“謝謝四妹妹。”

方才她那般狼狽,若非錦瑟幾句話逆轉了局勢,她是無法下台的。這會兒她衝錦瑟道謝,一方麵是眾人都瞧著,另一方麵也是真有幾分感激。隻是道過謝,再抬頭瞧著錦瑟那張沐在陽光下猶如枝頭花蕾般嬌美的麵容,想著自己辛苦繡圖、熬得雙目通紅卻換來一場羞辱,而錦瑟卻用輕描淡寫的幾言幾語贏得了滿堂讚許;再想著方才她如塵埃般癱在地上瑟瑟發抖,錦瑟卻能侃侃而談,她便抑製不住地又嫉意翻騰,覺得自己是做了錦瑟登高的梯。

錦瑟將姚錦玉眸中之色瞧得分明,心下冷笑。前世的自己何嚐不是吳氏母女登高的梯呢?若非有她,姚錦玉何以能成為武安侯府的少奶奶?大姐姐啊大姐姐,能令我踩,你該感到榮幸呢。倘若有一日你連這個用處都沒了,會感到更可悲的。

經此一鬧,時辰已不早。郭氏請了江安縣主和老夫人的意,便招呼眾人移步戲園子聽戲。錦瑟早就累了,便向老夫人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