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琴拒絕在店裏做。瑤琴的爸覺出了瑤琴的心事,便對瑤琴的媽說,就別為難她了,讓孩子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說完,瑤琴的爸又說,找個男人成家吧。景國肯定願意你早些有個家。你總得靠著個人生活吧?要不,你這樣過,你以為景國會安心?

瑤琴默不作聲。這些話,她爸以前也說過,她不願意聽。現在她聽進去了。她知道,這件事遲早得來。既然下崗了,那就來吧。

瑤琴的媽見瑤琴的神色,知道她心裏已經開了一條縫。因為十年來,隻要有人勸瑤琴再找一個男人,瑤琴都會立即板下麵孔,堆一臉恨色地罵人,就好像對方是來搶走她丈夫似的。有過這樣幾回,便沒人再敢開口。瑤琴的媽知道,一個人的心一但開了點小縫,就能有清新的風擠進去。可能隻是幾絲絲,但也足能吹幹心裏麵的黴斑,讓黴斑的周圍長出綠色來。瑤琴的媽在楊景國死去的這十年裏,就這天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從父母家回去,瑤琴的心一下子就平靜了。這種平靜,當然不是一種安寧愉快的平靜,更有一些像是心如止水,就此罷休的平靜。瑤琴第二天就去廠裏辦完所有的下崗手續。本來她想去廠長辦公室道一聲別,走到門口,見到廠長正和書記談笑風生地議論什麼出國的事,他們的笑聲朗朗,令瑤琴心下一陣索然。她便又退了回去。瑤琴轉到車間交出她的工具箱。車間主任要她跟班組的人打聲招呼,她耳邊突然響起廠長和書記的笑,於是她的心又一陣索然,瑤琴說算了吧。瑤琴說完就自顧自地走了。她在這裏幹了二十年的活兒,走時卻沒有跟任何人道別一聲。她心裏很茫然,目光也很茫然。茫然得仿佛自己的周圍是一片海,海麵上升騰著霧氣。車間裏機器的響聲和工友們遙望她的目光都溶在了這茫然一派霧氣之中。

實際上班組的工友都看到了瑤琴,他們想叫她,可瑤琴的神情嚇住了他們。他們眼睜睜地看著瑤琴走出車間。瑤琴的腳步顯得那麼無力,背影的晃動透出深深的疲憊和哀怨。於是落在那背影的上目光都含有幾分悵然和無奈。瑤琴就在這樣的目光下隱沒了。

瑤琴回到家,三天沒出門。她用這三天的時間,把屋裏的家具重新擺布了一遍。她不也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做這些。她隻是因為自己不做點什麼就會悶死和愁死。第四天家裏的事都幹完了,瑤琴就不知道自己應該再幹什麼了。她便躺在床上。她覺得屋裏沒有活動的東西,空氣都仿佛凝固著,把她和房間凝固成一個整體。

瑤琴想,就這麼躺著吧。什麼都不去想,連楊景國也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