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琴的媽第二天把瑤琴叫到了家裏,一邊給她盛排骨湯一麵痛罵了她一頓。瑤琴的爸也長噓短歎的。他們都認為是瑤琴的命不好,找到一個好男人,結果他死了。現在又遇上一個好男人,卻又把他放過去了。瑤琴的爸說,這個陳老師比楊景國更合適做丈夫哩。對家庭那麼負責,對老婆那麼好,到哪裏去找到哪裏去找呀。瑤琴不做聲,隨他們去說。
新聞播完了。瑤琴的媽要看電視連續劇。電視裏正熱播《情深深雨蒙蒙》。瑤琴的媽每回看時手上都捏著條手絹。裏麵的人一掉淚,她的眼淚就跟著唏哩嘩啦往下流。看時還說,要是年輕幾十歲,一定要去談一場驚心動魄死去活來的戀愛。說得瑤琴的爸隻朝她翻白眼,牢騷她退休退成了弱智。
瑤琴從來不看愛情片。對她媽那番發自肺腑的話也覺得可笑。瑤琴想這樣的愛情故事,她和楊景國已經演過了。驚心了,卻也散了魄。死去了,卻沒有活過來。還有什麼好演的。做個看客倒也罷了,可真輪到自己,那會是有意思的事麼?痛都痛不過來。有了這份痛,她這輩子再也不想要愛情這東西。
不要愛情的瑤琴在母親看愛情劇時,便悄然離去。
瑤琴走到家門口時,天已經黑透。街上的燈光落在她門棟前的空地上。月色也溶在其中,有點亮亮的感覺。門棟前有一個小小的花壇。紅色的月季花正開著。有人坐在花壇邊。隻一個人,加上一粒火星。吐出的煙霧在他的臉麵遊動著。煙霧後的那個人因了這一粒火星就顯得有些孤寂。瑤琴從他的麵前走了過去。那個人站了起來,細細地問了一聲,是瑤琴嗎?
瑤琴聽出這是陳福民的聲音。她有些訝異,心也突突地起來。陳福民見瑤琴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陳福民說他是從老校長那裏要了她的住址。他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見見瑤琴。雖然他隻見過瑤琴一麵,可是心裏總是有一種親近感。跟別人一直沒這種感覺。陳福民說著又解釋,前一陣老有人給他介紹對象,他心裏總是別別扭扭的。可這回,瑤琴沒有給他任何別扭的感覺,反而讓他感到激動。他不知道這份激動為何而來,他就是想再見見瑤琴。瑤琴一直沒有說話,而陳福民則一直說著。
宿舍裏有人從他們身邊走過。都是一個廠裏的人。都知道瑤琴的故事。見瑤琴跟一個男人談著什麼,忍不住就會多看幾眼。瑤琴架不住這些眼光,就打斷了陳福民的話。瑤琴說,上我家去吧。
陳福民立即閉上了嘴,跟在瑤琴的身後,進了瑤琴的家門。
陳福民一進瑤琴的家,眼睛就亮了。亮過後,又黯然起來。瑤琴因為一個人生活,家境也不錯。客廳裏布置得漂漂亮亮,門窗桌椅都一塵不染。陳福民想,如果能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該是多麼舒服嗬。想著,他在瑤琴的示意下坐在沙發上時,情不自禁地歎了一口氣。
瑤琴說,為什麼歎氣呢?我家裏不好嗎?陳福民說怎麼會?我歎氣是想到我那裏。跟你這兒比,一個是天堂,一個是地獄。瑤琴說,太誇張了吧。陳福民說,這麼說好像是誇張了一點,換一個說法吧。你這裏是花園,我那裏是個垃圾站。瑤琴說,還是誇張。你們知識分子最喜歡誇張。陳福民說你不信?哪天你去看看就曉得了。瑤琴沒做聲,心道我上你那兒看什麼看。
兩人一時無話。瑤琴隻好打開電視。電視裏正播著《同一首歌》的演唱會。老牌的歌星張行正唱著一支老歌。走過春天,走過自己。陳福民聽了就跟著張行的旋律吹起了口哨。他的口哨吹得很好,委委婉婉的。張行把他的那支歌唱得很熱鬧,滿場都是聲音。可是坐在瑤琴沙發上的陳福民卻將那支歌吹得好是單調,單調得充滿憂傷。瑤琴靜靜地聽他吹,倒沒有聽電視裏的張行唱。瑤琴想,我怎麼啦?我竟然留他在家裏坐?還聽他吹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