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勇走後,陳福民坐在他曾經坐的過地方。茶幾上還放著張三勇的煙。陳福民用著他拿出來的煙缸,也抽起了煙。抽得悶悶的,吐煙的時候像是在吐氣。瑤琴說,不是看到煙就想嘔嗎?陳福民沒說話。
抽完一支煙,陳福民說,一個楊景國就夠我受的了,這又冒出一個來。比楊景國資格還老,而且還是活的。這叫我怎麼吃得消?他叫什麼?瑤琴說,張三勇。陳福民說,他真的就是來看你的?怎麼拿這裏當自己家一樣?瑤琴說,他就那麼個德性。我能怎麼辦?陳福民說,他來幹什麼?瑤琴說,他跟他老婆離了,也許想找我恢複以前的關係。不過這不可能。陳福民說,為什麼不可能。你們以前也好過。輕車熟路,可能性太大了。瑤琴說,你希望這樣?陳福民說,不關我的事。你要想跟他重歸於好,我也是擋不住的。你一心想著楊景國,我擋住了嗎?瑤琴說,張三勇跟楊景國是完全不同的。張三勇在我眼裏隻是一個混蛋而已。陳福民說,好女人最容易被混蛋勾走。瑤琴說,那你也算麼?陳福民想了想,哈哈地笑了起來。笑完說,大概也算混蛋一個。說得瑤琴也笑了起來。
陳福民說,他說你三天兩頭到楊景國那裏去?瑤琴說,哪裏有三天兩頭。陳福民說,反正常去?瑤琴說,隻是習慣了。有什麼事就想去那裏坐坐。陳福民說,去訴苦?去那裏哭?去表達你的思念之情?瑤琴說,其實隻不過到那裏坐一會兒,心裏就安了。陳福民說,不能不去?你不能總這樣呀。瑤琴沒有做聲。陳福民說,你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明白?他已經死了,而你還活著。你們倆是無法溝通的。你應該把感情放在活著的人身上。瑤琴說,你也可以到你前妻的墓前去哭呀。這樣我們就扯平了。陳福民說,你這是什麼話?!再說我為什麼要哭她?我對她早就沒有眼淚了。我後來的眼淚都是為自己流的。
瑤琴努力讓自己想起曾經躺倒在楊景國旁邊的那個女人的樣子,但她怎麼都想不起來。她隻記得她仰在那裏,滿麵是血。隻記得一個男人在號哭。其實瑤琴也知道,那時她自己全部的心思都撲在楊景國身上,她在聽楊景國最後的聲音,在看楊景國最後的微笑。她並沒有太留意與他同時摔倒的女人。那女人在她的印象眼裏隻有一個輪廓。她被撞慘了。她即將成為植物人了。她開始折磨愛過她也被她愛過的人了。於是她就對那個哭她的男人恨之入骨。
陳福民說,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以後你不要再去了,否則……瑤琴說,否則又怎麼樣?陳福民說,我也不知道怎麼樣,我想我會……把他的墓給平了。瑤琴嚇了一跳。瑤琴說,你瘋了。陳福民說,那你就別讓我瘋掉呀。你不去,我就不會去。
連著兩個晚上,瑤琴都夢到楊景國。他站在一個陷下去的土坑裏,聳著肩望著她,一副吊死鬼的樣子。瑤琴驚道,你怎麼啦你怎麼啦?楊景國愁眉苦臉著,什麼也不說。瑤琴每每在這時醒來。瑤琴想,難道楊景國真被挖了。
第三天,瑤琴一大早便請了假。瑤琴緊緊張張趕到東郊的鬆山上。瑤琴想,如果陳福民真的平了楊景國的墓那該怎麼辦?陳福民真敢做這樣的齷齪事麼?他要真做了,我應該怎麼辦?我要殺了他麼?瑤琴想時,就有一種悲憤的感覺。
山上一片安靜,雜木上的露珠還沒落盡。楊景國的墓跟以前一樣,也是靜靜的。瑤琴繞著楊景國的墓走了一圈。然後呆站了片刻,她沒有燒香,隻是低聲說了一句,以後你自己照顧好自己,我以後恐怕會很難來了。然後就下山了。她有些落寞,走時一步三回頭,仿佛自己一去不返。
這天瑤琴主動告訴陳福民,說她去了楊景國的墓地。她去作了一個了斷。她告訴楊景國,以後她不會去看他了,讓他自己照顧自己。她說時,不知道什麼緣故,眼淚一直往外湧。她努力克製著淚水,可是它們還是流了下來。陳福民有些不忍,摟她到胸口。瑤琴貼在陳福民的胸口上,感覺著他的溫暖。這畢竟是與楊景國不同的溫暖嗬。她的哭聲更猛了。陳福民長歎了一口氣說,結婚吧,管你愛不愛我,我們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