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福民有時候很想浪漫一下,比方去舞廳跳跳舞,或者去看看電影。瑤琴都拒絕了。瑤琴說,當你才二十歲?陳福民說,四十歲就不是人了?瑤琴說,當然是人,但是是大人。大人不需要那些小兒科。陳福民說,未必大人的日子就是廚房和臥室?瑤琴說,當然不是。大人有大富人和大窮人之分。如果是大富人,就可以坐著飛機,天南海北地享受生活,今天在海島,明天在雪山。如果是大窮人,對不起,能有廚房和臥室已經是不錯的了。陳福民說,什麼邏輯。富人有富人的玩法,窮人也有窮人的玩法呀。瑤琴說,好,窮人的玩法就是去跳舞,去看電影。舞廳門票三十塊錢一張,兩個人六十塊,電影票二十五塊一張,兩個人五十塊,是你掏錢還是我掏錢?陳福民頓時無話。瑤琴心裏冷笑道,一毛不拔,還想浪漫?這種浪漫誰要嗬。陳福民說,既然話說到這地步,那就呆在家裏聊天吧。

聊天的內容多無主題。東一句西一句的,有些散漫又有些恍惚。陳福民喜歡說他學校的事,說得最多的是他的學生出洋相的故事。甚至有時還說至少有三個女生暗戀他。瑤琴則說又到了什麼新書。哪一本書其實很臭,卻賣得特別好,哪本書明明很好卻賣不動。

牆上的鍾便在他們零散的聊天中,嘀嘀嗒嗒地往前走。有時走得好快,有時又走得很慢。遇到好看的電視時,兩個人都不講話了,一起看電視。瑤琴蜷坐在沙發上,陳福民便坐在她的旁邊。有時候,陳福民伸出手臂,摟著她一起看,像一對十分恩愛的情侶。瑤琴不太習慣,但也沒有抗拒。

倚著陳福民時,瑤琴仿佛覺得自己心裏一直在尋找著什麼。她嘴上跟陳福民說著話,眼睛望著電視機,身體內卻另有一種東西像海葵一樣伸出許多的觸角四處尋找著。盡管陳福民的鼻息就在耳邊,可每一次的尋找又似乎都是一無所獲。空空的歸來讓瑤琴的心裏也是空空的。不像跟楊景國在一起的感覺。常常,瑤琴的空蕩蕩的目光會讓陳福民覺察到。陳福民會帶有一點醋意地說,怎麼?又想起了楊景國?你能不能現實一點。

有一天陳福民打電話說,他晚上有事,不能回來。瑤琴就一個人做飯吃。剛吃完,有人敲門。瑤琴覺得可能陳福民事情辦完又回來了,上前開門時便說,不是說不回來嗎?門打開後,發現站在那裏的是張三勇。瑤琴呆了一下。

張三勇說,怎麼,以為是別人?瑤琴說,是呀。怎麼也不會想到是你呀。張三勇沒有等瑤琴讓進,就自動走了進來,自動地坐在沙發上,自動地在茶幾下找出煙缸,然後自己點燃了煙。那神態就好像他仍然是瑤琴的男朋友一樣。

瑤琴說,你找我有事?張三勇說,我要有事還找你?我就是沒事才找你。因為我曉得你也是個沒事的人。瑤琴說,你又自作聰明了。你什麼都不曉得。張三勇說,前些時我見你去看楊景國,我就曉得你還是跟以前一樣,什麼都沒有變。我想,上天給我機會了。上天曉得我們倆個是有緣的。瑤琴說,我警告你張三勇,你不可胡說八道,我看你是老同事的麵子,讓你老老實實在這裏坐一下,抽了這根煙,你就趕緊走人。張三勇說,瑤琴,何必這麼生分,我們也戀愛過那麼久,抱也抱過,親也親過,就差沒上床了。你放鬆一點行不行?我又沒打算今天來強奸你。瑤琴說,你要再說得邪門,就馬上跟我走。張三勇說,好好好。我來看你,是關心你,怕你寂寞。瑤琴說,我一點也不寂寞。張三勇說,鴨子死了嘴巴硬。瑤琴說,我懶得跟你講話。你抽完煙就走吧。瑤琴說著,自顧自地到廚房洗碗去了。外麵下雨了,瑤琴從廚房的窗口看到樹在晃,雨點也撲打了上來。瑤琴說,下雨了,你早點回吧。張三勇說,我回去了,你是一個人,我也是一個人。我不回去,兩個人還可以說說話。我在屋裏養了幾隻熱帶魚,我一回家,就隻看到它們是活的。

張三勇說話間,門又被敲響了。廚房裏的瑤琴沒有聽見。但張三勇聽見了。張三勇說著話,上前開門。進來的是陳福民。張三勇說,你找誰?陳福民說,你是什麼人?張三勇說,我是這家的男主人。陳福民說,有這種事?

瑤琴聞聲從廚房出來。陳福民說,這是怎麼回事?瑤琴說,哦,他是我在機械廠的同事,今天來看我的。陳福民說,這麼簡單?張三勇說,也不是那麼簡單啦。楊景國以前我們倆個死去活來戀愛過一場。差點就結婚了,結果,楊景國那個王八蛋把我們拆散了。得虧他死了,要不然我落這份上時,也饒不了他。瑤琴說,你瞎說什麼呀。借你一把傘,趕緊回去吧。張三勇說,你還沒告訴我,他是什麼人。陳福民說,我才是這裏的男主人。現在是我跟瑤琴死去活來地戀愛,沒你什麼事。張三勇當即就叫了起來,你又找了男人?那你三天兩頭去看楊景國幹什麼?瑤琴說,走走走,你趕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