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打劫商船(3 / 3)

這次官府圍剿,還不到一個時辰便宣告失敗,他們扔下七十多具屍體全部撤退。而柳條通隻傷了五人,其他毫發無損。

這次反圍剿大戰,柳條通勝得蹊蹺。這裏不得不說說陸軍連長白龍。白龍原名叫沈桂林,他原來是湯原縣西區的一個警士,因為痞性難改被撤了職,後糾集一些地痞無賴也成了胡子,到處搶劫綁票,手下有四龍、二虎、一君子。起事的第二年,也就是民國六年(1917年)冬月,他糾集胡子二百多人占領了佳木斯七天七夜,保衛團、江防團、商團、警察和依蘭道,派近千人三麵圍剿都無濟於事,因為他手中有人質。後來,白龍更加猖狂了,他還攻打過富錦,綁架過前知事孟廣鈞,索要贖金二百五十萬大洋。官府對白龍束手無策,隻好派黑龍江省獨立團長李夢庚前來招撫,就這樣,白龍搖身一變成了陸軍連連長,使他有了榮華富貴和大好前程。

那年頭,兵即是匪,匪就是兵,他們幹著同樣的勾當,那就是搜刮民財,欺壓百姓,就連袁世凱、馮國璋、徐世昌、曹錕、段祺瑞、張作霖這些大軍閥也都是大胡匪。所不同的,胡匪敢於玩命,官兵怕死怕傷怕短壽。

這真是:榮華富貴惜命短,空腹赤足任斷腸;生死隻為一粒米,何俱裸身見閻王。

官兵撤退後,半拉子、尿癟子、郝老七帶人打掃戰場,將官兵屍體全部扔進了鬆花江裏,把他們丟下的武器彈藥收回院裏。

葛小亮急忙召集老姑、半拉子、郝老七和尿癟子等人來到大太太的房裏。葛小亮對大太太和老姑說:“天亮後必須將小虎和三十幾人下葬,然後所有人馬立即撤離柳條通。這次官軍損失嚴重,吳大舌頭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提起督軍兼省長吳大舌頭,東北人沒有不知道的,他是奉係軍閥張作霖手下的有名悍將,作戰凶猛,以狠著稱。誰家孩子晚上哭夜,一說到“吳大舌頭來了”,孩子嚇得立即憋了回去。

大太太說:“就聽小亮的吧,今天差點被官軍吃掉,真夠懸了。”

聽了葛小亮的話,老姑也感到問題很嚴重,“你趕緊通知弟兄們,連夜收拾東西,明早發喪後,馬上離開這裏。”

“知道了。”葛小亮出門後立刻通知手下做準備。

俗話說,破家值萬貫。柳條通雖說家底不厚,但要想一下子把東西全部搬走那是不可能的。

在大夥忙得團團轉時,老馬倌來找老姑,“閨女,你們都走吧,我留下。萬一官兵不來呢,也好有個人照看院子不是?”

“大叔,你不能留下,這裏太危險。”老姑堅定地說。

聽了老姑的話,老馬倌笑了,“古代六十歲不死活埋,我今年都六十五了,難道還怕死嘛。”說著,他把一袋錢遞給老姑,“閨女,這些錢先給我存著,要是咱爺倆還能見麵兒的話,你再還給我。”

老姑還要勸他跟著走,可是老馬倌擺了擺手說:“閨女,啥也別說了,我活這麼大歲數啥事兒心裏都清楚,你是個值得佩服的人。”說著,老馬倌走了。

太陽還沒出山時,柳條通開始發喪。本來是一個比較隆重的葬禮,因為情況緊急隻能草草了事。

發喪剛回來,關家亮子的關爺到了。關爺昨天晚半夜回到家時,聽說柳條通派人急急忙忙地將孟小彪和山花接了回去就感覺不對勁兒,所以今早天還沒亮就奔往柳條通,想來看看到底是咋回事兒。

一看到關爺來了,葛小亮把他叫到一旁,將前前後後的事兒跟他說了一遍。關爺說:“既然二姨太不同意孟小彪做大當家,我看這事兒先緩一緩,讓他先回關家亮子念書。還有小彪和翠花結婚的事兒,也先放一放,有機會我再勸勸他。”

“唉,隻能先這樣了。不過,少奶奶現在當家,對外麵好說不好聽啊!”葛小亮擔心地說。

“隻要內部不說,外人怎麼會知道,還是打著孟小虎的旗號不就行了?”關爺真是見過世麵的人,讓葛小亮好生佩服。

撤退時,葛小亮派人將大太太和山花娘送走,關爺把孟小彪和山花帶回關家亮子,其他人都向山裏的熊瞎子溝撤退。

一百四五十的隊伍離開了柳條通,車拉馬馱除了槍支彈藥就是生活用品,隊伍浩浩蕩蕩拉開一裏多長,老馬倌站在牆頭上像個木頭人似的,望著遠去的人馬。

老姑回頭看了一眼老馬倌,“大叔,你可要保重啊!”老馬倌衝著老姑揚了揚手,那神情泰然自若。老姑自從來到柳條通,也沒有仔細打量過老馬倌,可是現在她覺得老馬倌的形象特別高大,讓她打心眼兒裏敬佩。

柳條通的人馬到了熊瞎子溝,一晃二十幾天過去了。一天老姑問葛小亮,“柳條通那邊還沒有動靜嗎?”

葛小亮說:“我每天都派馬哨去看,可是一點動靜也沒有,而且老馬倌還把被炸壞的大門重新修好了。”

老姑感覺奇怪,是官府害怕了,還是設了啥圈套,專等這些人回去一網打盡?

這幾天,老姑發現葛小亮、半拉子、尿癟子和郝老七都在一門心思地掘壕築牆,蓋房子搭炮台,好像沒有回柳條通的打算。

老姑把葛小亮、半拉子、尿癟子和郝老七叫到一起,“你們是咋打算的,是不是不想回柳條通了?”

他們四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半拉子說話了,“少奶奶,就算回柳條通,熊瞎子溝這裏也應該建完。俗話說,狡兔三窟。多一個老窩有好處。”

“你也是這樣想嗎?”老姑問葛小亮。

“我也是這個想法,但一直沒有說。”葛小亮回答。

“你們私下商量過?”

“沒有,沒有,我們商量還不得通過你嗎?”尿癟子解釋道。

老姑說:“要是論起來,你們都是我公公手下的老人,是我翠花的哥哥,現在柳條通的形勢變了,又接二連三地出現這麼多事兒,希望你們今後把我當成親妹子看,有話就直說。”老姑看了看他們四個人,又說:“要是你們認為女人當家不光彩,那我們現在就可以推舉你們中間的一個人做大當家的,反正小虎死後還一直沒有拜堂子呢。”

“那可不行,除了小彪和少奶奶,誰也沒有這個資格。我原打算等到關爺和小彪商量後咱們再決定,可是今天關爺捎信來了,小彪說他還想再念幾年書,先讓大嫂當家,這樣明天便可以拜堂子了。”聽了葛小亮的話,半拉子、尿癟子和郝老七都同意,老姑也消除了戒心。

第二天,在葛小亮的主持下,老姑接受眾弟兄的朝拜,成了大當家的。

老姑說:“暫時先由我擔著,等到小彪回來後,還是由他說了算,從今天開始,眾弟兄不要稱我為大當家的,就叫二當家的吧!”

眾人聽了老姑的一番話後,打心眼裏佩服她,以後都叫她二當家的。

三個月後,熊瞎子溝的城堡基本有了摸樣,葛小亮對老姑說:“二當家的,我得去一趟縣城,這麼長時間官兵沒有動靜,其中必有蹊蹺。”

老姑說:“你去吧,路上小心點。胖豬現在槍傷還沒好,你帶著半拉子去吧,也好有個照應。”

“我想這次去還帶著胖豬,順便繞道悅來鎮找洋大夫給他瞧瞧,都三個多月了怎麼槍傷還不好?”葛小亮說。

葛小亮和胖豬來到湯原縣城,花了好多錢才打聽到準確消息。原來白龍和商團團長回到縣衙公署後,向高知事彙報說,柳條通綹子有三百多人,他們如何如何厲害,自己的隊伍又如何如何勇敢,雙方激戰都損失慘重。為了掩蓋真相,白龍把腦袋和大腿裹上了紗布,還抹了點豬血,給人受傷很重的假象。商團團長也用紗布吊著胳膊裝成受傷的樣子。民國當官的都是這個德行,沒有一個真心賣命的,不然,北大荒也不會出現一百多股敢和官府對抗的胡子。

高知事怕被免職,便寫了一份現報派公差常青給黑龍江省督軍吳大舌頭送去。現報的大概意思是說,本次剿匪由他親自出馬,親自指揮,經過一天一夜的激戰,三百胡匪全部被殲,無一人漏網。為了使吳大舌頭更加相信,還把大牢裏三個盜馬賊砍了頭,又找了一個女要飯花子也殺了頭,將四顆人頭一起帶去。

吳大舌頭接到現報非常高興,但他必定是軍人出身,對激戰了一天一夜還是有點疑問:“媽了個巴子的,三百多個胡子還打了一天一夜,真他媽的完犢子。”

公差常青非常機靈,“吳大人哪,這幫胡子老厲害了,使的都是清一色德國造。高知事怕自己人傷亡太大,經過縝密安排炸開了大門才把胡子一網打盡。”

“媽了個巴子的,看起來高玉堂這小子還有點軍事才能,哪天把他調到我身邊來當個參謀。”

常青從督軍府出來後,嚇出一身冷汗,如果這次被吳大舌頭看出了破綻,不僅是高知事免職那麼簡單,連自己小命都難保。常青回到縣公署,眉飛色舞地向高知事講述見到吳督軍的過程,他還向高知事炫耀這次去督軍府還認識了一個當副官的老鄉。本來他以為可以得到高知事的重賞,可是沒想到,他隻在高知事那裏喝了一頓酒,回到家裏一命嗚呼了。他死的時候滿臉鐵青,郎中說他是中毒而死。

常言道:留得三分好活命,潛藏七層福壽長。自以為是,功高蓋主,掌握別人秘密太多都會是命短的下場。

葛小亮和胖豬打探到準確消息後離開湯原,他們過江來到悅來鎮。葛小亮幾年沒來悅來鎮了,縣城修了十四裏城牆,五個大門,八座炮台。十字街上還修建了一個木製牌坊,非常精致,上麵有四個手書大字“佳氣春來”。縣衙公署也修了六百米高大院套,四座炮台,一副戒備森嚴的樣子。葛小亮和胖豬繞過縣公署來到興華醫院附屬洋藥社找崔院長,當時把崔院長嚇的夠嗆,“你……你們怎麼來了?”他說完馬上把門關上,“你們快走吧,別給我找麻煩了。”崔院長嚇得都結巴了。

葛小亮一聽笑了,“怎麼了,難道不認老朋友了?”這時,胖豬將手伸進錢搭子裏準備摸槍,被葛小亮攔住。

“不是不認老朋友,而是今天搜查太緊,官府的人剛在醫院抓走兩個有槍傷的人。”崔院長說話時,臉都煞白。

“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兒?”葛小亮問崔院長。

崔院長告訴葛小亮,昨晚雙龍攻打縣衙沒成功,而搶走了炮台上的機槍,還死傷三十多個官兵。陳三因為受了傷,當場被抓進了大牢裏,今天又全城搜查受傷的胡子。

葛小亮聽完,說:“這樣,我們也不給你們添麻煩,我這個弟兄你也認識,他在三個月前受了傷一直不好,讓你們的洋大夫給瞧瞧病我們就走。”

崔院長抽抽著臉,很不情願地帶著胖豬來找洋大夫,並在洋大夫耳朵旁嘀咕幾句離開。洋大夫讓胖豬脫下褲子,一看傷口還在流膿,說明子彈還在裏麵,他示意胖豬躺下,用刀子、鑷子把子彈硬是給取了出來。胖豬真是個漢子,在沒有麻藥的情況下,他吃了一點煙土,硬是咬牙挺了下來。洋大夫簡單地給胖豬處理一下發炎的傷口,包紮後又給了他們一些外傷藥,示意他們趕快離開醫院。葛小亮向洋大夫抱了抱拳,“多謝了!”

出了醫院,葛小亮發現街上有很多人圍著告示看,他也湊了過去,原來縣衙要在三天後處決陳有富等十五名胡匪。並警告大小幫綹子,不要與官府作對,否則沒有好下場。葛小亮看完告示,回頭又看了胖豬一眼。這一看不要緊,差點把葛小亮嚇死,原來胖豬的大腿還在往外流血。“我們快走。”葛小亮說完又看了一眼胖豬的大腿。這時,胖豬才發現傷口的血已經濕透了褲子。

二人牽著馬來到西門,發現那裏有十幾個團丁把守,他們根本出不去。葛小亮在離大門二百米地方,毫不猶豫地走進一個雜貨鋪。“掌櫃的,有黑布賣嗎?”“我們這裏不賣布匹。”掌櫃回答道。

“掌櫃的,你家有茅樓嗎,我們解個手。”

“有有有,就在後院。”掌櫃把他們領到後院廁所。無意中,掌櫃的發現胖豬的褲子裏在流血,他臉上緊張了一下,可是馬上又裝著沒看見。就是這麼一個眼神,一個表情,被葛小亮發現了。掌櫃剛要轉身,葛小亮說:“掌櫃別走,我這位兄弟殺豬不小心刀子碰到了腿上,剛從醫院出來。”

“是是是,是殺豬碰傷了腿,你們先解手我到前麵鋪子看看。”掌櫃說著就要走,葛小亮上前一步擋住了他的去路。

一看掌櫃要跑,胖豬喊:“回來!”嚇得他一哆嗦。接著他又說:“掌櫃,一會兒把你的褲子賣給我,多給你錢。”

掌櫃愁眉苦臉地說:“我就這麼一條褲子,賣給你我穿啥呀?”

“我多給你錢,你可以再買呀!”胖豬嬉皮笑臉地說。

掌櫃站在那裏,既不敢走,又不願意留下。胖豬進到茅樓,把自己的褲子撕成布條,緊緊地將傷口勒住。“把褲子脫下來!”聽到胖豬的喊聲,掌櫃嚇得一激靈,然後很不情願地脫下了褲子露出了光屁股。胖豬一看,這個掌櫃和自己一樣窮,連個褲衩都沒有,“嗬嗬,看來你也是個窮光蛋,和我一個雞巴味兒。”

葛小亮一邊向鋪子裏看,一邊望著鋪子外麵的馬。“別逗哏了,我們抓緊時間走吧!”

胖豬穿好了褲子往回走,掌櫃光著屁股跟在後麵。回到雜貨鋪,葛小亮給了掌櫃五塊大洋,“你給我們打二斤酒,再賣給我們一條塔拉哈。”

掌櫃給他們打了兩提燒酒放在碗裏,然後站在櫃台裏看著胖豬。胖豬一看掌櫃站在櫃台裏不動了,便說:“給我們拿塔拉哈呀!”掌櫃苦著臉說:“那不是在窗戶上掛著麼,我這樣咋出去給你們拿呀?”他說完,還把衣襟往下抻了抻,擋住滴啦當啷的零件。

葛小亮上前扯下一條烤魚坯子,一撕兩半,遞給胖豬一半,然後喝了一大口酒,咬了一口魚坯子,把剩下的酒潑在衣服上。胖豬心領神會,也按照葛小亮做法喝口酒,咬了一口魚坯子,將剩下的酒揚在身上。二人出了門,各自牽著馬,晃晃悠悠一副醉酒的神態向西大門走去。在來到西門不到五十米遠,胖豬一邊咬著魚坯子,一邊朝著葛小亮嚷嚷,“你占我便宜,請我喝酒還得我給你付錢。”

“誰、誰占你便宜了,咱們上次喝酒不是我給的錢嗎?”

“你、你是小摳,鐵公雞一毛不拔!”

“你說誰是鐵公雞呐,你再得瑟我揍你。”說著,葛小亮就給了胖豬一拳。可是這一拳打空了,葛小亮摔了個狗搶屎,把嘴都磕破了。“呸呸呸!”葛小亮將嘴裏的血和泥土一起吐在胖豬的褲子和鞋上。因為他發現胖豬的鞋上有血跡。

二人撕撕扯扯來到大門下,“你還我錢。”“我就不還,能咋地,再得瑟我還揍你。”

本來團丁想上前搜查他們,可是一看他們是兩個醉鬼。一個團丁上前說:“你們兩個別打了,趕緊回家吧!”

“我、我不回家,我還要喝酒!”葛小亮說完,還沒忘了往胖豬身上吐了一口血。

“行了,都打出血了,別再打了!”團丁勸阻道。

“打架誰怕誰呀,有能耐咱倆到城外找個沒人的地方單挑。”胖豬抹了一把身上的血說。

“單挑就單挑,誰怕誰呀?”

其他團丁都站在那裏抱著槍,樂嗬嗬的看著這兩個醉鬼耍活寶。

胖豬和葛小亮你扯著我,我拽著你。“走,咱們離大門遠點,省得崩到大門上血。”“走,誰在乎誰呀,到城外去打,誰不敢打,誰是母狗養的。”

兩個人拖拖撈撈出了西大門,走的速度越來越快,叫號的聲越來越高。一直走到看不到團丁的地方才上馬,兩匹馬奮起四蹄,一溜煙兒跑出十幾裏。

胖豬回頭看看葛小亮,“你的嘴還出血嘛,今天多虧你心眼兒多,不然非露餡不可。”

“出點血沒啥,總算蒙混過關了。”葛小亮這時候才鬆了一口氣。

葛小亮和胖豬沒有從悅來鎮“善船”渡口過江,而是跑到三家子碼頭附近坐漁船過的江。

一路顛簸,還沒有回到熊瞎子溝,胖豬傷口的血又把“買來”的褲子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