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鬆花江也很繁忙,每天都有十幾艘火輪和帆船通過,還有一艘佳木斯開往哈爾濱的客輪,也算一條黃金水道。
太陽落西時,又有兩艘火輪經過,可是不見葛小亮發信號,老姑在漁船上有些沉不住氣了,站在船上張望。“閨女快坐下,這樣站著危險。”聽到老船夫的警告,老姑不好意思地坐下。
就在這時,大家發現葛小亮在山上揮動著大旗。“快拉絞盤。”尿癟子發出命令。“駕駕!”三匹馬拉著絞盤,鐵鏈在水下被緩緩拉起。大約不到兩袋煙的工夫,鐵索漸漸地升到水麵,印葛瓦德號火輪也駛了過來。當火輪上的人發現鐵索時已經晚了,火輪與鐵索相撞發出“哢嚓”聲音,這是逆水行船,火輪速度不快,不然準會將鐵鏈撞斷,這艘船晃了幾晃,木材也從船上滾落到了江裏,也有人跳船逃命。
漁船圍攏過來,老姑舉手一槍打落火輪上的旗幟,接著響起了一陣槍聲。這些老毛子也不好惹,他們清一色蘇軾輪盤槍向漁船掃射,打死三十多人。老姑一看,打死了這麼多弟兄,她操起輕機槍架在小漁船上還擊,雖然漁船搖晃得很厲害,但並沒有影響到老姑的槍法,不一會兒打得船上的老毛子不敢露頭了。由於老姑把船上的火力壓製下去,有人將土製的炸藥包扔在船上,接著“轟轟”兩聲,炸藥包在火輪上爆炸了。一個老毛子在船上嘰哩哇啦地大喊,舉起一塊白布示意他們投降。孟小虎和胖豬不顧一切地利用飛抓搶占火輪。
孟小虎上了船,到處搜尋謝寶山。在船艙裏,孟小虎發現了杏花,“媽拉個巴子,謝寶山藏在哪了?”
杏花嚇的哆哆嗦嗦,用手指著船下貨艙。孟小虎進入貨艙,發現裏麵裝著雜七雜八的土特產,“謝寶山,出來,不然我可開槍了!”“突突突”,孟小虎端著毛瑟槍對著一堆麻袋就是一梭子。
孟小虎發現還是沒聲音,就將彈匣卸下想換另一個彈夾。就在這時,謝寶山從麻袋後麵鑽出來給了孟小虎兩槍。孟小虎倒下後,謝寶山從船艙裏跳了出來。這時胖豬聽到了槍聲也奔了過來,謝寶山隱藏在原木後又給了胖子一槍,然後跳進江水裏。胖豬忍著疼痛,向謝寶山跳下去的地方打了一梭子彈。
“快來人哪,下到船艙裏看看大當家的!”胖豬喊著。
幾個人下到貨艙,將孟小虎背了上來,他受傷很重,胸口在不停地向外冒血。
這時候,老姑也上了火輪,她本想找謝寶山算賬,可是當她發現孟小虎受傷時,一下傻了。孟小虎的鼻口和胸部都在冒血,看著那鮮紅的血,老姑心裏十分著急,“快來人哪,救救小虎!”她的喊聲都變調了。可能是老姑的喊聲讓孟小虎睜開了眼睛,他攥住老姑的手,嘴一張一合好像要說什麼,但始終沒有發出聲音來。
半拉子也上了火輪,他來到孟小虎跟前,摸了摸的脈搏,然後站起來無奈地搖了搖頭。“半拉子,快救救小虎呀!”老姑還在不停的喊著,並用手去捂孟小虎出血的傷口。可是她發現孟小虎渾身在不停地發抖,手也漸漸地涼了,氣息也慢慢的弱了下來。老姑眼睜睜地看著小虎離開人間,心比刀絞的還疼,她死死地抓著他的手拚命地搖晃,撕心裂肺地呼喊,眼淚撲簌簌地掉落在小虎的手上。
半拉子不得不讓手下的人將孟小虎抬下船。老姑轉身發瘋似的拿起槍,要將這些老毛子全部幹死。半拉子手疾眼快,將老姑的槍奪了下來,“也不是他們打死了大當家的,你打死他們有啥用?” 其實,半拉子不讓老姑打死老毛子是有道理的,他怕黑龍江省督軍出動陸軍圍剿,那樣麻煩就大了。
“謝寶山,謝寶山,我把你剁成肉醬!”老姑歇斯底裏的喊著。
“別喊了,謝寶山已經跳進江水裏,我給了他一梭子。”胖豬對老姑說。
“給我槍,給我槍,往江裏麵打,往江裏麵打!”聽到老姑的命令,幾個手下向江麵又打了幾梭子彈。
老姑回頭一看,有人把杏花從船艙裏扯了出來,她立刻撲向杏花,一腳將杏花踹到江裏。她還想搶手下的槍,把杏花突突死,被半拉子抱住,“少奶奶你冷靜點,今後弟兄們還指望你哪!”
半拉子好歹算把老姑弄下船,回頭發現杏花在水裏不停地掙紮,“救命,救—”沒等她喊完,又沉進江水裏,不一會兒杏花又從水中冒了出來。
“快下去,把那個女的撈上來!”半拉子喊道。有人跳下水,把杏花送到小船上。
臨下船時,半拉子命人將船上的十二支輪盤槍全部帶走。
這時候,柳條通的人都向北岸靠攏,葛小亮從江南岸回到北岸,當他看到孟小虎死了,大吃一驚。葛小亮暗自後悔,昨天運送鐵鏈的大車不是打誤就是斷軸,那時候他心裏咯噔一下,隱隱約約就有一種不祥之兆。他本想改變計劃,可是又怕老姑和孟小虎不同意,所以沒有說出口,沒想到今天果然出事兒了。
葛小亮張羅著把三十多個屍體裝上車,組織人馬向柳條通撤退。
路上,遇到了一個土地廟,老姑上前磕頭,在那裏默默地禱告了一陣,她祈求孟小虎去天堂路上一路走好。
在老姑去土地廟磕頭的時候,半拉子一看杏花的可憐相,便對葛小亮說:“把那個女的放了吧,不然回到柳條通,少奶奶非宰了她不可。”
接近半夜時,老姑他們才回到柳條通,葛小亮讓郝老七帶人連夜搭起靈棚。老姑被送回自己屋子裏,由半拉子、尿癟子看著,他們都一夜沒有睡覺。
第二天早上,葛小亮派郝老七到棺材鋪買棺材,可是一下子買三十幾口棺材誰也沒有這麼多現貨,郝老七隻拉回來十幾口棺材。
郝老七回到柳條通,葛小亮問:“怎麼才買了十幾口棺材?”
“浩立崗的幾家棺材鋪子都沒有現貨。”郝老七剛說完,葛小亮突然一拍腦門,“壞了,我怎麼沒考慮周全?”
郝老七一聽愣了,“什麼沒考慮周全?”
葛小亮沒有吱聲,怕引起大家的恐慌。他心裏明白,昨天發生打劫火輪,今天柳條通就去買這麼多的棺材,這不是此地無人三百兩嗎?
想了一會,葛小亮對郝老七說:“你馬上帶人過江,分別去悅來鎮和佳木斯把棺材買回來,別說是柳條通的。”
老姑雖然很堅強,但還沉浸在失去親人的痛苦中。由於一夜沒有睡覺還不斷的流淚,第二天早上兩個眼睛紅的兩個櫻桃。葛小亮遇事也沒有辦法找她商量,隻能自己暗自安排半拉子和尿癟子加強防範。
看到老姑精神稍好一些,葛小亮來找她,“少奶奶,我看大當家的和死去的弟兄發喪就別等七天了,明天是喪葬好日子就葬了吧!”
“那可不行,不放七天至少也得放三天哪。”一看老姑這個態度,葛小亮不得不將郝老七買棺材的事說了一遍,也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怕啥,即使官府知道是柳條通幹的,又能把我們咋地?”半拉子一看很難說服老姑,也不再說了。
葛小亮走後,老姑身穿重孝來到孟小虎的棺材前跪下燒紙,她在心裏嘮叨,“小虎呀小虎,咱們才結婚幾年哪,你這麼年輕就去了,我也沒有給你留下個孩子,我對不起你呀!我知道你喜歡我,為了我你才冒險下了船艙被謝寶山這個犢子打了黑槍。現在謝寶山死了,我的仇報了,可是你也沒了。要是知道是這個結果,我寧可不找謝寶山報仇。”想著想著,老姑的雙眼又模糊了。
給孟小虎燒了一陣紙,老姑又給三十幾個死去的弟兄每個人燒了一些紙,“弟兄們,對不起了,為了給我爹報仇讓你搭上了性命。不過你們放心,隻要我翠花活一天,就不會讓你們家人挨凍受餓,放心吧!”
這時,郝老七帶著人將另部分棺材拉了回來,大家忙著把沒有裝進棺材裏的屍體裝了進去。
這幾天為了劫老毛子商船活捉謝寶山,大家已經很疲倦了,個個都無精打采。“都精神點!”“都給我瞪起眼睛!”半拉子和尿癟子從院裏到炮台,告訴了無數遍。
傍晚,老太太、二姨太、山花娘、孟小彪、山花都回到了柳條通,老姑與老太太抱頭痛哭了一陣。大太太給老姑擦了擦眼淚,“翠花別哭了,哭人也不能活回來,認命吧!”
“娘,是我對不起小虎,要不是為了給我爹報仇,小虎他也不至於……”老姑再也說不下去了,失聲痛哭起來。
“少奶奶,不要哭壞了身子,還有一百多弟兄指望著你哪!”葛小亮走過來對老姑說。
葛小亮回身對大太太,二姨太和山花娘說:“幾位老人家,先進屋我有話說。”幾個老人往屋裏走,老姑在後麵跟著。葛小亮回頭對老姑說:“少奶奶,你先忙活著,我和她們嘮嘮嗑。”老姑一聽,這個葛小亮搞什麼鬼,還不讓我在場。老姑一想,不讓聽拉倒,起身去看望胖豬的傷勢怎麼樣了。
幾位太太進了屋,葛小亮說:“幾位嬸子,現在柳條通的形勢非常嚴峻,七哥去買棺材時,哪家棺材鋪都沒有那麼多現貨。這時我才想起來,要是官府追查下來肯定要露餡,誰家一下會死掉三十幾口人哪?”
“那又咋樣,官府的那些兵誰能真心賣命,也沒那麼可怕,來了就打唄。”大太太說。
“大嬸,我們這次劫的可是老毛子的火輪,怕中東鐵路公司給民國政府施加壓力,調來陸軍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那你說咋辦?”
“我和少奶奶商量明天下葬,可是她不同意。”
大太太說:“別說翠花不同意,連我也不同意,就算不放七天至少也得放三天哪。”
葛小亮一聽,完了,他本來和老姑沒有商量妥,想通過大太太做老姑工作,可是沒想到大太太也是這個意見。
想到這裏,葛小亮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嬸子們,現在大當家不在了,柳條通總得有個主事的,我想先跟你們合計合計應當讓小彪回來接替大當家的。”
“可是他現在還在念書呢,我看還是讓翠花接替大當家的最合適。”二姨太這樣說,她有自己的私心,孟大虎、孟二虎和孟小虎一個接一個地死去,她在為自己兒子擔心,不願意讓小彪做掌包。
大太太一聽不高興了,“是念書重要還是柳條通重要,難道不念書就不能活了?”
“別人我不管,我也管不著,可是小彪是我的兒子,我說了算。”母以子貴,現在的二姨太也硬氣了,不像以前那樣唯唯諾諾,飲泣吞聲。
“還反了你了,當家的就剩下小彪一個兒子了,他不挺起這個家誰來挺?”大太太氣憤地說。
“願意誰挺誰挺,反正小彪得把書念完,將來我還指望他當個一官半職的呢。”二姨太也不讓勁兒。
“做夢去吧,我還沒聽說過胡子的兒子當縣令哪!”
“你沒聽說過的事兒多了,我兒子也許將來還能當個道台呢!”
葛小亮一聽兩個太太頂起牛來了,“二位老前輩,一家人何必傷了和氣,有話好好說。你們都是長輩,總得給晚輩做個榜樣不是?”
“做啥榜樣,做榜樣就讓我兒子當胡子頭?”二姨太的怨氣又衝著葛小亮來了。
葛小亮一聽笑了,“你別生氣聽我說,論能力和人品少奶奶撐起這個家是最佳人選,可是你見過哪個綹子有女人做大當家的?”
“沒人做大當家就散夥,反正我兒子不當。”二姨太說完還是怒氣未消,便說:“葛小亮給我備車,送我回娘家。”說著,拿起包袱就走。她來到外麵去拽孟小彪,“走,跟我回娘家!”可是孟小彪說什麼也不走,氣的二姨太火冒三丈。葛小亮為了平息矛盾,隻好派人連夜送二姨太離開。
二姨太走後,大太太傷心地掉下眼淚。她心想:當初要不是大虎從窯子把她贖回來,她還在窯子裏當窯姐哪,讓那些臭男人隨便揣咕,今天倒好,大虎和小虎一死她還揚吧起來了。人哪,真不值得可憐。
大太太冷靜下來對葛小亮說:“大虎和二虎創下的綹子說啥也不能散了,翠花要是願意當這個家,你就盡心盡力的扶持她。要是她不願意就把她回娘家,這個大當家的由你來當,也算我求你了。”
葛小亮說:“你看這樣好不好,一會兒我去找小彪商量一下,如果他願意就讓他做大當家的,少奶奶做二當家的,然後他還可以繼續念書,有什麼事兒我找少奶奶商量。”
“唉,隻能這麼辦了,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大太太唉聲歎氣地說。
葛小亮說:“柳條通還真離不開少奶奶,她不但槍法好,而且手下的弟兄都敬佩她。”葛小亮想了想又說:“我有個想法,你看行不行,如果小彪接替大當家的,在百天以後讓他娶了少奶奶”
大太太說:“我看這樣挺合適的,小叔子娶嫂子在咱們這嘎達多的是。”
就在這時,半拉子氣喘籲籲地跑進來,“小亮,不好了,北麵路上黑壓壓的來了幾隊人馬。”
葛小亮一聽壞了,他曾經想過官軍要來圍剿,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葛小亮來到院裏,“半拉子、尿癟子,你們兩個各帶二十人分別從東西門出去埋伏,能打便打,不能打就躲藏起來。郝老七和我守住城牆炮台,少奶奶站在炮台上用輕機槍專門打擊他們的火力點。”葛小亮分派完畢,他們各自行動。
這次打劫印葛瓦德號,真是驚動了中東鐵路公司,那時候已經有了電報,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哈爾濱。中東鐵路公司通過蘇聯領事館找到了吉林、黑龍江兩省督軍,要求緝拿凶手。黑龍江省督軍吳大舌頭下令湯原縣公署,一定要剿滅這股胡匪,否則讓高知事到省裏卸任。高知事接到命令後,迅速派人下到各地調查,結果發現是柳條通綹子幹的,氣得他臉都青了。
高知事僅用了半天時間,便調集了警察局、保衛團和商團所有兵力,還找到陸兵連的“白龍”助戰,三百多人趁夜圍剿柳條通。
老姑上了炮台。葛小亮一看老姑還穿著重孝,趕緊跑過來,“少奶奶,你趕緊把孝服脫了,這樣目標太顯眼。”
葛小亮說完又跑了,老姑脫掉孝衣。這時,官兵在城外已經悄悄地擺好了進攻陣勢。
保衛團的長陳團長嘴裏叼著煙,指揮著三百多人向柳條通大院進攻。“啪”一聲槍響,他腦袋開了花。這個倒黴蛋,倒黴就倒在抽煙上,老姑看到了火亮便給了他一槍。
警察局長魏蠻子一看,還沒等攻打柳條通呢,保衛團長已經沒命了。“各隊人馬,給我踏平柳條通,不要留下一個活口!”
各路官兵向大院發起進攻,槍聲此起彼伏。老姑專打官軍的火力點,他們帶來的幾挺輕機槍全部啞巴了。老姑也遭到了密集火力攻擊,她的肩膀上挨了一槍,有人上來用布給她包紮。
陸軍連連長“白龍”,這是個狡猾的家夥,為了保存自己的實力,他讓地方武裝往前衝,而他陸兵連卻在後麵督戰。他從柳條通發出的槍聲判斷,這些槍都是德國造,衝到前麵也是白送命,還不如讓柳條通把地方兵打光,自己少損失一點手下弟兄。
“白龍”一看,打了半天也攻不進柳條通大院,他派手下排長大龍組織十幾個人來炸大門,轟的一聲,北門被炸開,崩了老姑一身塵土。白龍高喊,“把其他大門也給我炸了!”在槍聲中,老姑聽到有人喊要炸大門,循聲便是一梭子,打死了他的坐騎,白龍就地一滾藏在草棵裏裝死。
就在這時,半拉子、尿癟子帶著人抄了官軍的後路,官兵腹背受敵分散了精力,進攻的官兵開始大亂。
雖然北門被炸開,可是官軍硬是沒攻進來。“點火把,點火把!”警察局長魏蠻子高喊著。借著官軍點亮火把,老姑忍著疼痛看準了他,一槍結果了魏蠻子的性命。一個三百多人的隊伍沒有了統一指揮,像一群無頭的蒼蠅到處亂撞。
“當官的都死了,我們跑吧!”這時不知道是誰高喊了一聲,後麵的陸軍連掉頭就跑。
那些保衛團、商團和警察衝在前麵的傻蛋,被炮台上的輕機槍一頓掃射,死傷慘重。
前麵的地方官兵一看後麵的陸軍跑了,也掉頭開始逃跑。半拉子和尿癟子也不攔截,鑽進了柳條毛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