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翔雲耳目皆聰,很遠就打探清楚她們的分布,特意繞開了眾女所在位置,掠到寢宮的一麵窗下。
月映已在房中,身披霞衣,彩飾明亮,侍女阿約薩翻動幾案上堆砌的賀禮,時不時拿起一樣給她看。月映神情慵懶,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致,或是搖頭,或是怔怔發呆。
“郡主,這是皇後娘娘送的明珠,聽說是鮫人淚所凝。你看,竟有梅果般大呢。”
“送我一個鮫人也沒什麼稀罕的。”
“那再看這個,貴妃娘娘選的浮光彩衣,郡主穿了,就是這天啟城最美的女子。”
月映嗤笑道:“一件衣裳而已,沒有這個,我難道不美嗎?我本就是瀚州最美的女子,天啟這鬼地方,誰願意來誰來好了。”阿約薩放下寶物,委屈地抿了抿嘴。
月映忽然有些生氣,把那些金光耀目的賀禮統統掃到地上,啐道:“把它們收起來,我再也不想看到!”
風翔雲從窗縫裏目睹這一切,暗自搖頭。她的郡主脾氣一如往昔,動輒就看不順眼,隻不知大端的皇帝是否忍受得了這潑辣女子。他又想到烏裏克,那王子在瀚中時異常蠻橫,到東陸後已知收斂,到底是覬覦汗王之位的人。
在侍女匆忙收拾的時候,月映失神地取出三支箭撫摸,風翔雲的視線被屏風遮擋,依稀瞥見她全神貫注的眼神。比起一年前相遇時,她消瘦了,眼中再沒有跳躍的光芒。
他不知道她手中拿了什麼,隻見月映眉頭一皺,又把東西丟在了地上。
風翔雲趁她們主仆二人分神,像一縷月光瀉進了屋子,自窗口溜了進來,落地無聲。他一邊留意兩人舉動,一邊掩到屏風後的香木桶旁,伸手撈起濕漉漉的馬鞭。來不及擦幹水跡,便聽到遠處有整齊的腳步聲傳來。
風翔雲耳力遠超常人,思忖來人片刻即至,這等齊整劃一的聲勢,隻有皇帝及其扈從。皇帝身邊高手如雲,沒必要犯險露了身份。
想到這裏,他緩緩移手,將馬鞭移到檀木花架下放好。每個動作,恰到好處地和應阿約薩撿拾物品的聲音,不顯絲毫痕跡。
遠處的宮人大聲報出皇帝的行蹤,鸞和宮裏一時忙亂起來。月映急忙俯身撿起地上的箭,阿約薩更是慌了手腳,急急將所有東西摞在一處,用一襲黃絹遮住,趕過去打開寢宮的房門。
門開的瞬間,風翔雲從窗邊一閃而出,臨走回望了月映的梳妝台一眼。
那上麵有三支木箭,很是尋常。
似乎感應到他的目光,月映倏地回頭看去。風翔雲身形甚快,一道暗影劃過窗邊。月映隻當眼花,又定睛看了一眼。
她走到那扇打開的窗前,阿約薩倉皇地叫她:“郡主,陛下到了。”
風翔雲不敢回頭,急急飛馳過宮道,避開女衛耳目,趕到天香閣附近。直到望見天香閣的飛簷,他心頭突跳,記起牧雲天翊在宛車曾射過三支箭。
他在黑暗中停住了腳步,颯颯的晚風拂過,往事一齊湧向腦海。他苦笑,竟會一時昏了頭,把再偷一壇酒的事忘得一幹二淨,不知牧雲天翊會怎麼取笑他呢。
回到天香閣屋頂,牧雲天翊和穆如明光己將原先的酒喝完了。牧雲天翊一副酒興正酣的神情,見了他就舞著光溜溜的一根鹿腿骨頭大叫:“送酒的來了!”
風翔雲皺眉,“你們一口沒留?”
“咦,你那份在第二壇酒裏,我們沒動過。”
穆如明光見他兩手空空,眸光一閃,“是陛下到了?”
“嗯,被他抓到,以後連酒也沒得喝了。”風翔雲笑了笑,注視兩人默契相印的表情,暗忖幾時要去毀了那三支箭,絕不能給月映留半點懷想的餘地。
牧雲天翊拍了拍空酒壇,哈哈笑道:“風呀,可惜你飛得比風快,還是快不過我父皇的腳。要是你早去一步,就能喝上美酒啦。”
穆如明光見風翔雲一臉若有所思,任由牧雲天翊信口欺負,起了打抱不平的心思,故意朝風翔雲使了個眼色,笑道:“貴妃娘娘新釀了好喝的紫花露,她送了我五壇,就放在思歸園我們暢飲的老地方。不如這樣,看誰先趕回那裏,酒就歸誰,好不好?”
風翔雲大笑,一聲不吭地從屋頂縱身而下。
牧雲天翊哪有這個本事,看著他搶先一步,急得踩了瓦片大喊:“老三回來——你腳程快,不算數!”想到風翔雲即使不飛,跑起來也比他輕快數倍,忙彎腰朝梯子的所在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