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未央(1)(1 / 2)

怡靜宮外有大片的五色春櫻草正在開花,姹紫嫣紅,長勢茂盛。穆如明光與一個持鋤的宮女在花園中行走,她手指向何處,那宮女就立即上前鬆土。

“多虧有殿下照看這裏,上回下雨後雜草蔓生,皇後娘娘惱得什麼似的。”

穆如明光淡淡一笑。皇後喜愛花草,而她自小親自侍弄草木,算是略有心得。貴妃之外,皇後對牧雲天翊禮數上始終關愛有加,於情於理她都需承情還禮,為他應酬。想到這裏不由歎氣,去年瀚州回來後,牧雲天翊來怡靜宮越發少了,每每去貴妃的鳳儀宮,不得不繞道而行,避開皇後的耳目。

“好了,你忙了半天,下去歇息吧,我在這裏坐坐。”折了幾株春櫻草在手中,穆如明光順手彎了一個花環戴上。

“是。皇後娘娘很快就回了,請殿下再稍候些時日。”宮女招了招手,遠處有人飛跑來伺候。穆如明光朝她們搖手,示意不必跟隨,徑自繞了園中小路,往荷塘而去。

怡靜宮側的荷塘到了夏日,就成了整座皇城最美的明珠。那時碧葉連天,荷香沁鼻,皇帝時常在夜晚擺酒,召了妃嬪與皇子公主們秉燈賞玩。穆如明光卻獨愛春日的荷塘,沒有逼人的青色,零落的荷葉三三兩兩地聚集,水珠悠閑地躺在葉上,陽光下燦如珍珠。

她獨自在岸邊小亭坐了一陣,靜了靜心。腕上的花環清新耀目,她不覺想起少年時和牧雲天翊玩耍的情形。他總愛攀折花草給她戴上,有時手太笨,弄出個四不像的草環,她便說什麼也不肯戴,牧雲天翊隻好自己頂在頭上,逗得她笑彎了腰。

穆如明光出了會兒神,想到皇後就要回來,收拾心情往殿閣裏走去。小徑蜿蜒,走到粉牆下,清脆的語聲隔牆響起。

“你說,青妃每回瞧三殿下的樣子,算不算眉目傳情?”

“嗬,哪裏是傳情而已?分明搭上手去了。那天我親眼看到。真為穆如殿下不值。青妃剛打了小殿下,轉頭就勾搭三殿下,我看穆如殿下定是蒙在鼓裏。”

“你小聲點,殿下今天進宮了。”

說話的兩個宮女匆匆自垂花門外走入,迎麵看到穆如明光,頓時一臉尷尬。穆如明光不動聲色地叫住兩人:“你們知道我要說什麼。”

一宮女大著膽子道:“恕奴婢愚鈍。”

穆如明光悠悠地望了遠處,也不說話。兩宮女戰戰兢兢侍立良久,她鳳目一掃,盯了兩人又看了一陣,說道:“我不該多管你們的事,隻是皇後娘娘若在,不會允你們議論是非。三殿下和宛車王子是結拜兄弟,與青妃娘娘亦有情誼,這原是正當的事,被你們亂嚼舌根說壞了,陛下怪罪下來,誰也不會保你們。”

兩宮女嚇得跪在地上,連聲求饒。穆如明光道:“起來罷。你們少說一句,便沒有人聽見,我也當什麼都不知道。”

兩宮女忙低頭應承了,站起來時互視一眼。穆如明光仔細打量兩人的神色,歎道:“你們在花窗外就該看見我,是麼?”不待回話,凜然地丟下愕然發呆的兩人徑自去了。

一宮女半晌回過魂來,沮喪地道:“她看破了我們的用意。”

另一個宮女臉上青黃一片,強撐了語氣道:“那也無妨,我說的是我看見的,她清楚得很。”

“皇後娘娘那裏如何交代?”

“……就說,她都聽見了。”那宮女咬了咬唇,啐道,“這位殿下,一點也不像麵人兒,我們真是小看了她。”

穆如明光回到怡靜宮,宮女們看她的眼神有些異樣,與尋常的恭敬不同。穆如明光於是放下臉來,不苟言笑地目視眾人,那些宮女哪敢與她對視,忙故作無事,一個個退去。

黎皇後正預備更衣,招手喚她,“你先坐會兒,等下帶你去嫋音閣聽曲。聽說為了青妃緬懷家鄉,陛下命人排了幾支新舞,什麼《摩尼伽兒》、《屈拓勒》,我也不懂,你們將軍府上有演過麼?”

屏風後傳來窸窣的衣佩聲。穆如明光道:“北陸曲風粗獷,旋律雖然簡單,卻也多變。不過我們聽得多的是寧州的樂曲,羽人的清唱有名的動聽,宛車那裏的倒不熟悉了。”

皇後笑說:“沒聽過也好,圖個新鮮。難得陛下有心。”

她換了大袖衫,鳳髻高高聳起,尊貴而不可親近。穆如明光凝視皇後,自覺將來能有這份容顏,大概就知足了。可是皇後眉眼間分明有意興闌珊的倦意,折在絲絲細痕裏,縱使笑得再歡,那種疲倦的味道卻不可避免地向外侵襲著,令穆如明光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