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他們為的是錢,是權力。有了兩代帝王的支持,目前天羅的勢力財富龐大到不可想象,已到了不可控製的地步。陛下未雨綢繆,實是明智,否則繼續養虎為患……”
牧雲錦亮點了點頭,想起近日看到的蛛絲馬跡,大致明白了皇帝的打算。
“罷了,此事很快就會有分曉,等大軍滅了天羅,再將殘餘掃盡,陛下就可安心了。”
牧雲錦亮忽想到青妃,父皇特別的寵幸源出有因,不過是想給臣子們看到的一麵。他熟悉的父皇還是心目中那個誌向遠大的一代帝王,沉迷女兒鄉這種旖旎情誌是不會再有的。
兩人聊完,已是雲時之中。牧雲錦亮告別時,程東林遞上一本簿冊,笑道:“老頭子我占了便宜,二殿下不能空手回去。”
牧雲錦亮隨意翻動之下,不禁動容:“《無雙忘憂譜》?這是孤本!”
“不錯。二殿下是知棋之人,這本棋譜當有裨益。”
牧雲錦亮想到珊瑚,知道一切盡在不言中,連忙鄭重收好。程東林送到府門外,彼時明月高掛,清風滿袖,他看著春夜中的少年,越瞧越是歡喜。可是想到侍女傳達的那句話,總覺有些不妥。
送走了牧雲錦亮,程東林立即回到內堂。屋中繪滿各種星圖,他早慧的孫女、二八芳華的郡主珊瑚正襟危坐,肅然在焚香案前靜候。
她輕衣緩帶,一襲長發委地,姿容算不得極美,但勝在從容有度,望去宛若神女。
“好孩子,為何忽然不想見二殿下?”
“爺爺是想拉攏他麼?”珊瑚直視祖父,說話的氣度宛若長者。
程東林素知這孫女天賦異稟,不可尋常待之,聞言答道:“不錯,他有意示好,我豈可無情。”
“爺爺似有和他結親之意。”
程東林一怔,這的確是他心中所想。珊瑚的父親太過懦弱,一旦他百年之後,即使承襲了這個爵位,也無力為皇帝分憂。恐怕不出一二年,安國公府就要門前零落,恩寵不再。他正是看出牧雲錦亮近來有親近之意,特別動了心思,要撮合他們兩人。
程東林沉吟的時候,珊瑚斂容說道:“爺爺最好斷了攀附的念頭。如果把我嫁給他,非但將來成不了皇後,我家還會有大難。”
程東林大驚,靠近珊瑚坐下,急切地道:“幾個皇子中,二殿下是最出色的一個,即使不能繼承大統,也不致有大災大難。你說的,是近日推演出來的星象?”
珊瑚點頭,烏黑雙眼中縹緲的神情一如深邃的夜空,不由人不信。
程東林沉思片刻,眼中光輝一閃,像是下了決斷,道:“如果你一心助他,也不能挽回敗局麼?”
珊瑚沉默良久,輕輕合上了眼,肯定的話語卻像搖搖欲墜的燈火在暗室中明滅。
“爺爺知道我的本事,若我一心助他,可保他臨危不死,尚有後福。”
程東林長歎一口氣,躊躇了半晌,握住珊瑚的手忍痛道:“乖孫女,不是爺爺狠心。皇後已動心要與我聯姻,趁我還在,為你找一個好歸宿,是我最後的心願。陛下對我全家不薄,二殿下又是個人物,如你能救他,千萬不可留餘力。”
老人的語氣裏充滿悲涼。闔府人的未來曾係在他的肩頭,如今,他要將這重責傳給孫女。
“爺爺……”珊瑚俯下身一拜,淡淡的笑容裏有洞悉世事的釋然,“孫女自幼研習星象,知道天意不可違。但爺爺說到了這個地步,孫女再不盡心,於國於家都會害事。既然如此,不如成全爺爺的心意就是了。”
她幽然一笑,深不見底的眸子裏光芒漸隱。
“珊瑚,你告訴爺爺,最後你的歸宿會是什麼?”程東林忽然問。
“爺爺說笑,你知道我算不出自己的命運。假如我真的嫁給了二殿下,而他又能借我之力僥幸避過災禍,大概,我會成為一個不快樂的王妃吧?”珊瑚淡淡地道,挽起一縷青絲,看它在指尖無力滑落,“這條路能保得天下太平,保得我們兩家安康,珊瑚縱然不幸福,也無關緊要了。”
程東林呆了一呆,不明白她為什麼有預感自己會不幸福。他暗忖,隻要牧雲錦亮能夠好好對待珊瑚,她的未來將不會暗淡。因此,勢必要點醒二殿下,要誠心誠意地接納珊瑚。
程東林移開身軀,朝珊瑚拜了一拜。
她輕巧避過,站起身,依依地望向窗外深沉的夜空。
“既是如此——就讓我承接二殿下今後的命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