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蘋也回過頭來打量曉梅,曉梅大方地說:“伯父好,伯母好。請坐。”立蘋關切地撫摸台生的頭,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台生慌忙安慰:“媽,沒事,真的沒事……”立蘋伸出三個指頭給台生看:“你看這是幾根手指?”台生調皮地笑了:“五根。”立蘋不明就裏嚇了一大跳,伸出一根手指再問:“這是幾根?”
“拳頭。”看到立蘋那驚慌失措的樣子,台生不禁哈哈大笑。立蘋這才鬆了口氣,嗔道:“調皮。”曉梅也忍俊不禁。網市被立蘋滿身的富貴之氣震了,有點心虛:“我……我再去熱雞蛋。”她走出病房。路長功借口抽煙,也跟了出去。立蘋冷冷地打量著曉梅,態度很不友好。曉梅知趣地提起熱水瓶:“我去打點開水。”
病房內隻剩下立蘋和台生母子二人,立蘋不安地詢問兒子:“這個曉梅是做什麼的?”
“一家私人診所的護士。”台生滿不在乎。
立蘋叫起來:“護士?上次媽給你介紹的是女博士。”台生覺得媽媽可笑極了:“媽,那個女博士會四門外語,我呢?國語,閩南語,加上客家語,也隻會三門。”立蘋責怪道:“人家那是什麼家庭出身?你這小護士什麼家庭?眷村家庭!一看那打扮就知道,芋仔加番薯。這樣的媳婦能娶進門嗎?”
台生理直氣壯:“怎麼不能?她很水哦!”
“水有什麼用?你爸什麼身份?結婚典禮上,讓他跟那老兵站在一起,還不被人笑死?”立蘋真是恨鐵不成鋼,越說越傷心。
台生摸著自己的頭:“那就不要辦婚禮嘛,我們旅行結婚。”立蘋瞪大眼睛:“什麼旅行結婚?虧你想得出來,你的婚禮得在圓山大飯店辦!”
網市站在裝著熱水的大鐵桶邊,打開開關衝著小搪瓷盆中的雞蛋。路長功站在她身邊,態度溫和地搭訕:“你們住莒光新村?你們主委是羅加祥嘛。”網市驚喜得兩眼放光:“對!您跟眷村也那麼熟啊?”當她聽到路長功住在中央新村的時候,更高興了,那可是大官住的地方呢。路長功微笑:“什麼大官?運氣好一點,揀到了。我當年也是陸軍啊!”
網市拍著大腿感歎:“有緣啊!以前人家也給我們曉梅介紹過幾個男朋友,要麼是客家人,要麼就是在地台灣人。曉梅他爸都說不好,曉梅也看不上。現在好了,曉梅總算找到個老兵家的孩子了,你有空到我們眷村來坐吧!”
路長功微笑:“好啊,以後多聯絡。我也留個電話給您,明天讓曉梅他爸打給我吧。”網市看路長功那麼親切那麼隨和,一點官架子也沒有,暗想,曉梅真是有福了。
路長功與立蘋從醫院回來,兩人都累壞了,靠在沙發上。立蘋憂心忡忡:“台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非要娶那個曉梅。”路長功握住老婆的手:“放心啦,他們成不了的。我的兒子,哪能娶一個眷村丫頭?”
立蘋哪裏放得下心來:“你沒看台生那癡情的樣子?我越勸他,他越來勁。居然跟我說他傷一好立刻就要娶曉梅。要不是看他受了傷,真想狠狠打他一頓。怎麼會看上一個眷村的丫頭呢?而且年紀好像比我們台生還大。看不出那丫頭還真有本事,不知道給台生下了什麼藥,能把我們台生迷得神魂顛倒。”
路長功把握十足:“解鈴還需係鈴人,過不了幾天,這個曉梅就會主動找台生提出分手。”作為台生的爸爸,他清楚地知道台生的婚事是跟他的前途連在一起的,他不會讓兒子栽在一個眷村丫頭手上的。看著立蘋那不放心的樣子,路長功微笑:“放心吧,你老公是警總的人。”
台生一直在猶豫如何跟曉梅說出自己不是警總的人。他怕一說出來,就被曉梅在感情上判死刑。又怕拖得越久,曉梅受傷感越深,越不肯原諒他。這種“說出來是找死,不說是等死”的感覺,令他萬分糾結。
台生躺在病床上左思右想,覺得現在是說出真相的最好時機。一來他舍生忘死保護曉梅,在曉梅和他老爸心裏加了分。二來他現在傷得這麼重,曉梅的心會比較軟。看著在床前替他削蘋果的曉梅,台生終於下了決心:“曉梅,如果我不是警總的人,你爸是不是就不會反對你跟我交往?”
“是,我爸以前從來不幹涉我交男朋友的事。”
“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你千萬別生氣,我不是警總的人。”曉梅“噗嗤”一笑:“你這謊話編得太幼稚了,哪裏騙得過我爸?”“我不是騙你老爸,我是說真的,我是電視台的編導。”曉梅驚訝地審視著台生,見他表情嚴肅,不像是開玩笑,她感到疑惑:“那為什麼我們第一次見麵,你在警總的車上,和警總的人在一起?”台生解釋道:“莊力奇是我的朋友,那天我是找他玩的。我說自己是警總是為了嚇嚇山豬的,沒想到你相信了。”“那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我怕說出真相你就不理我了。”曉梅生氣道:“那你就騙我?我長這麼大還沒被人這麼耍過。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看你是警總威風八麵才跟你交朋友?好吧,我今天還就當一回勢利眼了,你既然不是警總,那就一切免談。”說完起身要走。
台生表情痛苦抱著頭,哎呀一聲,倒在了床上。曉梅急忙回頭:“台生,你怎麼樣啊?哪裏疼?”見台生一動不動,曉梅有點慌亂:“我去叫醫生……”台生一把抓住曉梅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上:“我這裏疼,心疼。”曉梅一甩手:“別演戲了,你還真不愧是電視台的。”說著忍不住笑了起來。台生如蒙大赦,忽地坐起來:“你不生氣了?”
回到家裏,曉梅向父親解釋:“台生在電視台工作,那天是為了從山豬手裏救我,才冒充警總嚇唬山豬的。不信你看……”曉梅把台生的工作證遞給父親,這是台生讓她帶回家來證明自己身份的。網市聽了有些遺憾,又有些欣喜:“不是警總的啊,那就幫不到曉雄了。不過他家住在中央新村,看來他老爸是個不小的官。人家真沒架子,特別交代,讓你阿爸今天一定要打電話給他……”網市嘮嘮叨叨說個不停。
洪根生帶著審視的神情,翻來覆去地把證件看了半天,嘴裏嘀咕:“這個台生姓路?姓這個姓的人可不多。”他把手向網市麵前一伸:“電話號碼呢?給我。”曉梅和網市欣喜地對望了一眼,網市忙從包裏找出那張紙條,交給洪根生。
洪根生開始撥號,那邊傳來一個女中音:“你好,這裏是警總。”洪根生麵色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請問這裏有位路先生嗎?”
那邊的女聲彬彬有禮:“我們這有一位先生姓陸地的陸,還有一位姓道路的路,請問你找哪位?”根生克製著自己:“我隻知道他是路台生的父親。”
“哦,那就是路長功路處長了,請問哪裏找他?”
洪根生的嘴唇開始顫抖,用力掛斷電話。路台生竟然是路長功的兒子,真是冤家路窄啊!網市看到根生那副表情,是大發雷霆的前兆,她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
洪根生吼道:“台生不是警總的,台生他爹是警總的,還是警總的頭頭。要我做路長功的親家,那就等我死了再說。”他生氣地看著曉梅,“不準你跟台生來往!”
網市沮喪得不行,原以為曉梅攀上高枝了,沒想到事情竟是這麼糟糕。曉梅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變故:“我又不知道台生的爸爸是誰。他爸是他爸,台生是台生,我為什麼不能跟他來往?”
“因為老董就是死在路長功手上。害死老董的凶手要是做了我的親家,我怎麼跟眷村兄弟交代?”
“怎麼交代是你的事,我的愛情是我的事。台生在電視台做事,他爸的事不能歸到他頭上。”父女倆音量一個比一個高。
“你敢跟路台生好,我就……我就……”根生氣急敗壞。
曉梅揚起臉:“你又要打我?打吧!”
“我跟你脫離父女關係!”洪根生咆哮。曉梅喊道:“隨便!”哭著跑了出去,根生無力地坐下。網市急得跺腳:“你快去追啊!”
洪根生兀自不動:“追什麼追?我隻當沒這女兒。”
網市忍不住哭了起來:“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兒子在軍隊被人欺負,跑回家,你說就當沒這個兒子;女兒的男朋友不合你的心意,你又說就當沒這個女兒,就剩我們兩個人,日子怎麼過?”
“怎麼過?老子照樣快活過!”洪根生嘴硬。網市邊哭邊捶打著洪根生:“你賠我兒子!你賠我女兒!”洪根生鐵青著臉,任由網市捶打。
第二天早晨,台生斜坐在床上,門開了,曉梅夢遊般飄了進來。台生一陣驚喜:“這麼早?”曉梅一步步走近他,麵色沮喪。台生疑惑道:“你怎麼了?”曉梅沒有回答他,隻是一步步走到床頭,大眼睛直盯著台生。台生越來越不安:“出什麼事了?你說話啊!”曉梅猛地抱著台生:“台生,你不是警總的人有什麼用?你父親是警總的,問題更大了。我們沒有辦法了,要想在一起,隻有私奔。”
台生又驚又喜:“你是說,你為了我,不回眷村了?你肯和我出去租個房子住?你喜歡什麼地方?天母?大直?木柵?”
曉梅賭氣道:“隻要我們兩個人,什麼地方我都願意。”
台生興奮得浮想聯翩:“拉斯維加斯吧?我爸說那地方結婚最容易,一兩個小時就搞定了。我們先到那邊結婚,然後在美國玩一玩,其他的事回來再說。”
兩人都沉浸在對未來的無限遐想中。
路長功來看望台生,隻見台生包紮得跟豬頭似的,曉梅卻癡癡地看著他。見路長功進來,曉梅起身說:“我跟餘夫人約的時間到了。”準備離開。路長功卻說:“洪小姐你等一等,一會兒我也要去拜會餘夫人,我送你去。”曉梅不安地看了看台生。台生用眼神安撫著曉梅,表示:有我呢,什麼都不用怕。
坐在路長功的汽車上,曉梅有些忐忑不安:“路伯父,去餘夫人家好像不是這條路。”
路長功微笑道:“我先去買點東西。”汽車拐個彎,停在八百黑的饅頭鋪前。曉梅心虛地看著路長功:“您來這裏買什麼?”
路長功拿出錢塞給曉梅:“這家店裏的饅頭很好吃。我不下車了,你去幫我買十個。”曉梅心虛地接了錢下車,路長功取出煙鬥慢悠悠地抽煙,看著曉梅的背影微笑。曉梅急急走進門內,隻見小芳趴在灶前哭得一塌糊塗。曉梅的心一沉,焦急地看著小芳:“小芳,出什麼事了?曉雄呢?”
小芳眼淚汪汪看著曉梅:“曉雄被抓走了。八百叔到新店送貨,我又急又怕……”
曉梅失聲道:“是山豬那幫人。”
“不是山豬,是警總的人。”小芳臉上淚痕交錯。
曉梅大為震驚:“警總?”她本能地看著門外,隻見路長功悠然自得抽著煙鬥,煙霧在他麵前彌漫,顯得那樣高深莫測。曉梅激動地衝到路長功麵前,聲嘶力竭地喊:“你不是來買饅頭的!”
路長功吐了一口煙:“當然不是。這種地方的饅頭我敢吃嗎?我告訴你,曉雄就是警總抓走的。”
“警總的人抓曉雄?應該是軍方的人來抓才對,你們沒有權力亂抓人!”
路長功一彈煙灰:“聰明。我就是怕軍方早我一步找到曉雄,所以才先下手為強。這裏麵也有你的功勞呢,我原來不知道曉雄躲在這裏,是你告訴了台生,台生又來求我救曉雄,我當然知道這地方了。”
曉梅又傷心又氣憤:“台生求你救曉雄,你反而來抓他,你到底想幹什麼?”
路長功微笑著用煙鬥指著饅頭鋪:“我也是來救曉雄啊。你以為曉雄躲在這地方,真能躲得了一輩子?軍方可不是吃素的,沒幾天,曉雄就會被他們抓走。”
曉梅知道路長功說得對,還是嘴硬:“這地方很偏僻,軍方找不到的。”
“就算軍方找不到曉雄,你打算讓他一直躲在這裏,將來繼承八百黑的饅頭鋪,做一輩子饅頭?你是不是以為躲一陣算一陣,總比關到警總好?錯了!關到警總,就是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軍方不會找到那兒去。”
“那又怎麼樣?關在警總跟關在軍方有什麼差別?”曉梅紅腫著雙眼,六神無主。
“差別大了。如果被軍方抓到曉雄,那就是軍法審判,重則槍斃,輕則坐一輩子苦牢。關在警總就不一樣了,隻要你們配合,他進去的時候是逃兵,離開的時候他就是一個退役軍人。”
曉梅愕然:“這怎麼可能?您願意幫忙?”
路長功點點頭:“我肯幫這忙,不知道你願意不願意幫我一個忙?”曉梅忙不迭地點頭。路長功開條件了:“我也不要你上刀山下火海,隻要你離開台生。我知道,台生很愛你,誰也無法阻止他,除了你。”
曉梅一顫,用絕望的目光看著路長功:“你……你這是用曉雄來逼我離開台生?”
路長功苦笑:“這算是一個交易,你得回弟弟,我得回兒子。台生是我唯一的兒子,我對他寄予很大的期望,他的未來在政壇,踏上政壇的每一步我都精心設計好了,而要實現這個目標,他就需要一個合適的女人。”
曉梅滿腔悲憤。可憐的台生,他還不知道他父親背著他幹了什麼事。是的,在路長功心中,兒子需要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絕對不是曉梅這樣來自眷村的女孩。曉梅的淚眼中射出一道冷冷的光:“如果我不答應你呢?你是不是就把曉雄押到軍方去?”
路長功更冷:“我是個執法人員,法律規定抓到逃兵該怎麼做,我就怎麼做。”
“台生不會離開我的!”曉梅絕望地大叫起來。
“沒錯!所以現在隻有你去告訴他,你另有心上人,他才會死了這條心。台生一開始可能不相信,但你一定要讓他相信。我沒法教你怎麼做,可是你記住,如果你沒法讓台生斷了念想,你就再也見不到你弟弟了。”路長功說完便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汽車開走了,曉梅淚眼蒙矓。她恍恍惚惚回到診所的宿舍,度過了這輩子最難熬的一個夜晚。第二天早上,曉梅來到台生的病房。門虛掩著,曉梅悄悄窺視病房內,隻見台生躺著,點滴瓶緩緩滴著藥水,他不知夢見了什麼,嘴角還掛著一絲微笑。曉梅內心又掙紮起來:斷?還是不斷?一隻手突然抓住曉梅的肩膀,曉梅嚇了一大跳,回身一望,台生的母親怒視著她:“你到這兒做什麼?”
曉梅慌忙把房門拉上,生怕台生聽見,低低喊了一聲:“伯母……”
“別叫得那麼親熱!”立蘋橫眉冷對。
曉梅慘然一笑:“路太太,我有封信要給台生。”立蘋不接:“台生都被你害成這樣了,你還纏著他不放?”曉梅把信塞到立蘋手裏:“這是一封絕交信,麻煩您轉交給台生。謝謝!”曉梅說完便跑開了,她怕克製不住眼中的淚水。立蘋一怔,拆開信看了起來。看著看著,她滿意地笑起來。
台生看完了曉梅的信,隻覺得一口氣喘不上來,他把信氣憤地一扔:“什麼叫八字不合,這明明是個借口。”立蘋在旁邊添油加醋:“可能她找到了更有錢的男朋友吧?兒子,你別難過,天涯何處無芳草?還稀罕這一株野草?”台生充耳不聞,他默默把信重新看了一遍,真想不到前一陣子曉梅還說隻剩他這麼一個親人了,現在又寫出這麼一封決絕的信來,其中必有隱情。他恨不得馬上揪住曉梅當場問個明白,可惜他稍稍一動,頭便像要炸開一般,隻能無力地躺回床上。
曉梅打電話給路長功:“路先生,你贏了,我答應不再和台生來往。”路長功靠著皮椅接電話:“很好。洪小姐,你做了明智的選擇……放心,你弟弟很快就會回家了。今天?當然不行,明天?洪小姐,我得去跟台生談一談,等我確信台生真的跟你分手了,到那時候,曉雄就會回家……你應該相信我……憑什麼?憑我是路長功!”
曉梅無力地掛斷電話,倚在牆上,麵色蒼白。
女兒已經離家出走三天了,洪根生心不在焉地和杜守正下著棋。網市站在他們身邊,嘮叨個不停:“都說一子一女湊個好字,最有福氣,現在呢,兒子不知道在哪裏,女兒也讓你逼走了。”她越說越傷心,揪住洪根生的耳朵:“我看你這把老骨頭最後誰來收拾?”
洪根生煩躁地拍掉她的手:“你說夠了沒有?人家守正來下盤棋,就聽你在耳邊嘰嘰喳喳。”
“這女兒多懂事,高中不上,去上護專,她成績很好哎!老師都說她考北一女沒問題,可她說讀了護專,就為了能早點工作,早賺錢幫家裏……”網市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下來。
杜守正打圓場:“曉梅這丫頭,眷村誰不誇啊?哪像我們小芳,跟著人就跑了……”他突然想到小芳就是跟曉雄跑掉,後悔不已,趕緊閉上了嘴巴。
網市越想越傷心,女兒到現在都嫁不掉,不是人家不要她,追她的人多了,就像那個賴明誌,台電的工程師哎!見了曉梅喜歡得不得了,就是有一條,他在高雄上班,結了婚就要搬到那邊去,曉梅不肯,說不想離娘家太遠,就這麼分手了……還有那個石浩偉,自己開了餐廳,也是曉梅的死忠,都要訂婚了,有次看到石浩偉在罵他爸爸,曉梅就跟他分手了。她說這人連自己的親爸爸都不愛,怎麼會對老丈人好。
洪根生緊緊皺著眉頭。杜守正感歎:“曉梅真懂事啊!哪像我那大女兒,一嫁就嫁到美國,這麼多年一次也沒回來過。根生,你好福氣啊,曉梅做什麼都想著你。”
網市又受刺激了:“女兒想著他,他根本不想女兒。女兒賭氣走了,都三天了,這死老芋仔硬是不肯找女兒回來。”網市戳了戳洪根生的額頭,“哪有你這樣當老爸的?人家都是把女兒當個寶,你呢?把女兒當棵草。你看人家守正,哪次跟女兒吵架,不都是他先軟下來?這才像做爸的樣子嘛!男人就得讓著女兒。”
杜守正苦笑。他家是女兒國,四女一男。他愛老婆疼女兒,成天不是哄女兒就是哄女兒的媽,不知讓根生笑了多少回。洪根生煩了:“說夠了沒有?口渴不渴?”
網市怒氣衝衝:“我不渴,我還要說。”
“你不渴,人家守正渴。坐了這麼久,連杯茶也沒有,這是當女人的樣子嗎?”
網市一怔:“對哦,我都被這死老頭子氣昏了。守正,茶馬上就來。”
網市一離開,洪根生趕快低聲對杜守正道:“你這笨蛋,快給我一個台階下啊。”杜守正恍然大悟,大聲道:“根生啊,你這就不對了……得去找女兒啊!”網市端著茶壺茶杯,從廚房走了出來,隻聽洪根生還在裝腔作勢:“憑什麼?老爸大還是女兒大?難道讓我跟她認錯?”
杜守正佯裝凶惡的樣子:“你今兒不去找曉梅,老子跟你不客氣了。”說著過來拉洪根生,洪根生作勢反抗,兩人拉拉扯扯出了門。網市鬆了口氣:“這死老頭,跟我玩這一套。死要麵子活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