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表嬸性格風流,有時同你說起笑來,有多少不應該是一個女人向一個少年男子說的,她竟有本事向你說出;有時水汪汪的眼睛看得你也出奇;並且又肯當心你自己的事,隻要你請求她,她從沒有拒絕過,似乎還很熱心,這可疑她心裏就有了你嗎?似乎又不然!似乎這是她的天性!她對於她丈夫,不必說了,對於常來她家的一個堂兄,一個姐夫,一個妹夫,兩個老表,又何嚐不如此呢?對於女人,她更親熱了。你安能把她一視同仁的態度,認為是特殊的,而竟動起邪念,自投羅網?況且她又那樣的豪放,議論起人來,沒一點放鬆,無論什麼人,她總會搜出他的瑕疵,連她的丈夫也無從幸免。是一個坦白而自視極其尊貴,毫無垢玷的玉人。那她肯自甘下賤?定不會的!假使你有什麼不規矩的言動,偶爾在她跟前泄露出來,慎防她還會毫不留情麵的將你放在極難過的地方,而表示她的清白哩!那時你將被一切人的恥笑,從此打入地獄!
他也常從鄉裏一般放蕩過的少年男子口中,聽見說過偷女人的經驗:“十個婆娘九個肯,隻怕你的嘴不穩!”又聽說過女人性生活的強的:“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如狼似虎的時節,是頂容易受勾引的。他又曾聽見羅雞公等幾個討過老婆,嚐過女人滋味的同學,以及在外麵胡鬧,嫖過婊子小旦的同學說過,隻要一個女人是活潑潑喜歡說笑,而對你不表示討厭,那你隻管放膽勾引,沒有不會上手的。因為女人到底是女人,她會動情,她會要你,倒是子和小旦卻不容易,因為他們根本用不著你,除非你們錢花夠了。但是他終於不敢。他隻管逢著許多下手嚐試的機會,有時他走進上房去要說什麼話,表嬸正獨自側臥在床上睡午覺,他站在床前,將她喚醒,她的眼是那麼惺忪,臉是那麼潤紅,微微笑著,並瞅著他,似乎他很可以放肆一下的,他不敢。有時他躺在敞廳的花皮椅上,表嬸走來,便坐在他身旁的矮小木椅上,那樣親熱的同他談家常,他也很可以摸一摸她的手的,他不敢。更有一次,他們一同站在一株月季花叢之前,四下沒一個人影,庭院那麼的靜,風日那麼的和暖,春又是剛回不久,蜜蜂嗡嗡的唱著情歌,人心好像有點醉,而她又站得那麼近,幾乎挨著了他,隻要他的臉一偏,恰就放在她那噴香的發頂上,手一舉,可以很自然攬著她的腰身,然而他仍不敢。雖然在事後他說不出的失悔,幾乎失悔到要自己打自己,他隻好拿善書,拿格言,拿道德來安慰自己,並暗暗恭維自己是魯男子,是柳下惠。
不過他那血管裏的火總時時的在煽動,排泄的另一方法差不多失了效。恰好在失了第十幾次的機會之後,得了王文炳口授的一番密訣,於是他當天偕同表嬸到商業場去時,就格外的留心施用起來,那天,他表嬸真高興,很誇獎他聰明,並帶笑數說他以前對人何以那樣蠢,那樣笨。
雖然黑暗中略略有了一線的光明,在他從小說上和人們的口中聽來,從黑暗走到光明地方,是要有不少的時間,和不少的路程的。有些人往往功虧一簣,就因了不能忍耐,弄到全盤皆輸,一事無成。所以他一麵彷徨在陰德、報應、道德、愛欲的歧路上,一麵便安排著長時間的琢磨,他何嚐料到會那麼不費吹灰之力的竟自把看為萬難的難關渡過了,而陰德、報應、道德、全似朽索一般斷成了寸寸?
人事之不可料如此,天時也隨之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