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走江湖寇四爺賣武 羨科名秦二官讀書 (1)(1 / 2)

一具圓槽一碗茶,登壇人羨舌生花,

為他兒女傳心事,敢秘餘芬吝齒牙。

兩小無猜聚一堂,書香不及口脂香,

隻因種得情根早,延蔓情絲萬裏長。

諸公!要聽我這部小說,且莫嫌瑣碎。待我先把白蓮教的故事,先略表一二。下文聽去,才有條理。原來徐鴻儒當日,收了許多的徒弟。他卻也分作四科教授:第一科是移山倒海,顛倒陰陽。第二科是變形幻影,撒豆成兵。第三科是移花接木,諸般遊戲。這三科大約都是障眼之法,隻有第四科,是個實在工夫。你道是甚麼?原來是舞劍擊球,耍刀弄棒。他因為第一科過於驚人,不肯輕易教人,隻有貼身的幾個心腹徒弟學會。第二科也是驚人舉動,他也不是容易肯教的。當日學會的,大約也是他幾個心腹之人。第三科學會的人就多了。至於第四科,更是他門下的普通學,是人人盡會的。

徐鴻儒敗後,他的心腹人,都是不離左右的,自然一同被戮了。所以第一、第二兩科便失傳了。縱使有一兩個漏網的,因為他的戲法太大,一演出來,便要驚動許多人。必要尋一個荒山野嶺,沒有人跡的地方,方才可以試演。既然不能常常試演,就未免慢慢的生疏了。久而久之,就沒了這件事了。隻有第三、第四兩科,學出來的多,漏網的也不少,因此傳了出來。此刻江湖上賣藝的,便是此輩。天下事有了真的,就有假的。那真的武藝高強,幻術神妙,自然容易賺錢。走了幾年江湖,囊有餘資,他也就歸隱了。旁邊人看得眼熱,學得兩樣手法,備了一個鏽了又鏽的槍頭,裝上一根竹杆,掛上幾條紅纓,也說是走江湖賣藝。人家看了,都覺好笑,於是就連那真的名氣,也被他帶壞了。這一班人卻又越弄越多,變成叫化子一般。就是那圓光、辰州符之類,也是白蓮教一派。也因為假冒騙錢的多,所以才被人一概都說是假的了。

閑話說過,言歸正傳。且說揚州府南門外三十裏地方,有一座小小村莊,地名叫做八裏鋪。內中有一家人家,姓寇,他家的男子排行第四,人家都稱他做寇四爺。娶了一房妻小,是瓜州鎮人氏,娘家姓餘,人家都稱他寇四娘。這寇四爺啊,卻是一個白蓮教的遺孽。寇四娘的父親餘佐清,卻又是個少林宗派的拳棒名家。佐清兒女無多,生平所學的拳棒,盡數傳與兒女。所以寇四娘從小就學就一身武藝,善使一雙雌雄雙股劍,舞動起來,百十個男於近他不得。那寇四爺的家傳槍棒之外,兼及呼神召將,符 治病,與及一切幻化諸般景物。然而他為人卻是沉默寡言,這些幻術之類。他雖然學得件件皆精,卻不肯拿出來炫人。人家有曉得的,遇了有甚麼喜壽等事,請他來,求他幻化點非時花果,與及千裏外的禽魚之類,他卻無不欣然樂從。

並且他所幻化出來的果子,都可以任人取吃。花木禽魚,都可以任人把玩。絕不似江湖上弄手腳的一派,閃閃爍爍,不許人近的樣子。所以,近處鄉村一帶,沒有不知道寇四爺具有神術的。好在他不拿神術驕人,平日也隻勤習武事。善使一枝鐵杆梨花槍,這也是他祖傳白蓮教的槍法。與近時所傳的甚麼南派、北派不同。更兼使得一手好流星錘,用一根麻繩拴了一個十多斤重的鉛錘,百步外打人,百發百中。並且還有一個本事,他拿著繩頭,放錘出去,任你站在多少遠近,他要打著你時便打著,他不要打著你時便輕輕的碰在你鼻尖上,如果你仰麵在鼻尖上放一個銅錢,他有本事把銅錢打去,人卻並不受絲毫的痛。這是他們江湖賣技的人練就的真本領,憑你是算學過八線的人,立了標杆測量,也沒有他那麼準。所以和寇四娘匹配起來,真是一對大生就的夫妻。怎見得:

一個是江湖上著名的好漢,一個是巾幗中絕技的佳人。一個似太史子義,善使長槍;一個似公孫大娘,善舞雙劍。一個雄赳赳八麵威風,一個嫋婷婷雙眉寫月。一個言語時似舌跳春雷;一個顧盼時便眼含秋水。一個雖非麵如冠玉,唇若塗朱;卻是形端表正;一個雖是豔采羞花,輕雲蔽月,卻非搔首弄姿。

他夫妻兩個,年貌相當,所以自成親以後,真是如魚得水。閑暇時,便講些武藝。寇四爺又把那幻術的秘訣授與妻子,喜得寇四娘心地聰明,善於悟會,不多幾時,也都學會了。他屋後本有一片空場,閑暇時就在空場上比較刀槍,搬演幻術。寇四爺家本有薄田幾畝,雇人耕種,勤勤儉儉的,還將就可以過得日子。

這一年恰好麥熟的時候,遇了幾十天的大雨,把麥都黴了,接著又是淮水大漲,從上流頭衝將下來,淮安府以南一帶,盡成澤國。攜男帶女的饑民,都順流而下,打算渡過鎮江,到江南一帶乞食。寇四爺睹此情形,便和妻小商量,說道:“我家靠著父親在時,掙下了薄田數畝,不過是個小康之家。遇了年豐歲稔,尚且怕到坐吃山空,何況遇了荒年?倘使依然坐吃,到了下半年,恐怕就不免饑寒交迫了。我家從祖父下來,都出去江湖賣武,這算是我家一個祖業。到了卑人,卻不曾出過門。喜得娘子武藝高強,正是卑人的一雙好幫手。我想不如出門去走一遭,僥幸呢,多賺幾文回來,以為後半世享用。不然,在外賺了,在外吃用,也不至受那荒年的氣。不知娘子意下如何?”寇四娘道:“官人說得是。妾也是從小兒學了舞刀弄棒,到了今日,紡績女紅,一些兒弄他不來,不能做官人的內助。倒是出門去,妾是不怕的,好歹也開開眼界,長長見識。”寇四爺聽了大喜,說道:“難得娘子與我同心合意。既然如此,就便打疊起程。”夫妻兩個,收拾過行李,與及一切應用家夥,結束停當,牽過一匹烏孫汗血馬,把一切行李都馱在馬背上。別過街鄰等眾,牽著馬長行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