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走江湖寇四爺賣武 羨科名秦二官讀書 (1)(2 / 2)

出得八裏鋪村口時,卻遇了同村的一個秦相公,手中抱著雪白肥胖的一個周歲兒子。見了寇四爺夫妻,便連忙上前招呼,說道:“四爺今日果然長行了。”寇四爺也立住了腳招呼。秦相公道:“四爺去得忽促,不曾備得杯酒餞行,既然在此相遇,就請在路旁酒店裏吃三杯去。”四爺道:“怎好生受秦相公?”秦相公道:“彼此鄉誼有素, 說那裏話來!”說著右手抱了嬰孩,左手挽了寇四爺,口中招呼著寇四娘,同到路旁酒店裏,揀了座頭坐下。叫酒保打了兩壺酒,秦相公親自篩了一巡酒,舉杯相勸道:“四爺、四娘,請幹了這一杯、今番出門,前程萬裏。

”寇四爺夫妻兩個,果然對照了一杯,說道:“多謝秦官人。我夫妻兩個就和逃荒一般,出去衝風冒雨,還望甚麼前程?得免叫化就是僥幸了。”秦相公歎道:“這是那裏話來?像我們讀了幾句死書,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要想逃荒也沒處投奔呢!眼見得今年麥是沒了,稻子直到此刻還不能播種,再過了兩個月,隻怕要吃賑米了。”寇四爺道:“秦相公說那裏的話!你們讀書君子,有日平步青雲起來,那才是前程萬裏呢。”大家談談說說,吃過幾巡酒,寇四爺夫妻起身相辭。秦相公恐怕誤了他路程,不便相留,便會過了酒鈔,抱了孩子,送出店門,大家珍重一聲別過。

不說寇四爺夫妻出門,且把這秦相公表白一表白。他姓秦,名叫紹宗,表字亢之。也是八裏鋪人氏,與寇四爺住處,相去不過一箭之地,世業是半耕半讀。兄弟秦紹祖,表字繩之,向未分居。雖不十分豐富,一家數口,卻也凍餒無憂。亢之娶妻陳氏,前兩年生了個兒子,卻養不住,幾個月便殤了。今年春上,又生下一個孩子,取個小名,叫做二官。可是這孩子十分命苦,出世方才彌月,陳氏便一病身亡,亢之隻得用了奶娘帶領。更喜得繩之妻小李氏賢慧,早晚都留心照應。亢之自從斷了弦,終日無精打采。

這一天,抱了小孩到外麵閑步散心,恰好遇了寇家夫婦,餞了個行。抱了小孩二官回家,和兄弟繩之說起,說:“寇四爺大妻兩個,成親不過一年,今大雙雙出門去了。雖說是寇家的世業,卻一半也是荒年所累。眼見得今年收成是無望的了。我們家裏或者捱幾天老米,還不至於怎樣。至於本村的人, 恐怕有十居其九不得了的呢!”繩之道:“大哥說得是。老人家剩下來的南瓜,今年隻怕用得著了。”亢之道:“兄弟說的止合了我的意思。再等幾時,看真是過不去的時候,就發了出來,也小枉了老人家積存兒十年的心事。”繩之道:“可不是嗎?老人家原說過的:閑時備了急時用。若到了急時還不用,倒不如不備了。並且水旱偏災,是各處代有的。倘使各處富有之家,平時都預為之備,等到遇了饑荒年歲,就拿出來周濟鄰裏,能得處處如此,哪裏還有逃亡之人?各處都沒有逃亡之民,更哪裏有挺而走險之事?說起長治久安來,未必這個就是長治久安之策,然而也未嚐不是長治久安之一助呢。”

諸公,請不要把這一番話作小說聽了。此刻各處鬧饑荒、鬧米貴的時候,也是各處謀自治的時候,自治會裏的先生,何妨用戥子把這句話稱一稱分量,看值得研究不值得研究?如果一家辦不下來,並合了十家、百家,看還辦得辦不得?也不枉了我說書的多一番嘴。如果諸公隻當小說聽了,或者當一句迂闊話聽了,那就算在下的白討厭一場。閑話休提,言歸正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