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寇四爺別過眾鄉鄰之後,帶了一妻一女,出門而去。家裏養的一匹烏孫汗血馬,給阿男騎了,夫妻兩個,另外雇了牲口,一路上衝州過府而去。這一行卻沒甚耽擱,不過到了盤纏缺乏時,就地設個場子,使兩路拳棒,換幾文盤費罷了。走了一個多月,到了北京,揀一座客店住下。寇四爺便向店家打聽,那裏有個好場子可以賣藝的。店家說道:“客官要賣藝,卻是好運氣。這裏西直門外,有一座夕照寺,因為四月初八是佛誕,初一便開廟門,足足開一個月。這一個四月之中,燒香的紅男綠女,公子王孫,不計其數。今日已是三月二十七,客官們將息兩大,恰好到那裏去。”寇四爺大喜道:“是難得這個好機會也。”便進來和四娘說知。
大家將息了幾天,到了四月初一,夫妻母女同到夕照寺前麵,揀了一片空場,鳴鑼擊鼓,耍起槍棒來。一連耍了幾天,生意倒也不壞。這天寇四爺對四娘說道:“我看這北京人才不少。明天初七了,初八那天,遊人一定更多,我想明天拿出我的幻術來,耍他兩套,多哄動些人,初八那天,就便揀個女婿。”四娘笑道:“這人山人海的,不知怎樣揀法?”四爺道:“我有一個問天賣卦的法子。到了那天,把我家藏的兩顆珍珠,縫在阿男靴頭上,隻說有誰上場來和阿男交手,能把他靴頭上珠子摘去的,就把珠子贈與他。如有人果然摘得去,便與他說親。娘子,你說這個法子使得去麼?”四娘道:“萬一被一個老頭子,或者一個蠢陋漢子摘了去,卻怎樣呢?難道也把女兒嫁給他不成?”四爺道:“娘子好不聰明。果然如此,我不過拚了這顆珠子罷了,誰還和他提甚麼親?況且我們阿男手腳靈動,如果不是天緣湊合的,隻怕沒有人摘得他去呢。”四娘笑道:“官人的高見不差,是妾過慮了,就照這樣辦罷。”
他嘴裏便這麼說,心中卻不以為然。等寇四爺走了出去,便悄悄的和阿男說知他父親的主意,又說道:“照你父親的主意,將來你不知嫁到甚麼地方去,豈不是活活的把我母女分開,我一向早已定了主意,要把你和表兄餘小棠匹配起來。瓜州離我們家不遠,時常可以往來,又是親上加親,豈不是好?為此,我特地關照你一聲,到了那天上場的時候,千萬小心,不要被人摘去。”阿男聽了,回頭一想:表兄餘小棠生得一張紫黑麵孔,舉動粗莽,母親如何叫我嫁這等人?又想起白鳳哥哥生得何等秀雅,況且又同在一村居住,餘小棠那裏及得來他的腳後塵?況且我臨走的時候,約過叫他等我,我豈可在這裏配親,自失其信?不如麵子上從了母親,暗中卻把這身子留給白鳳哥哥罷。等到回家時,卻又再作道理。想定了主意,隻向四娘點了點頭,不便說出甚話。四娘以為阿男依了自己,自是歡喜。
次日,阿男早起,便紮扮起來,梳一個堆雲擁霧流蘇髻,紮一副雙龍搶珠金抹額,當中裝一座猩紅軟絨英雄球,鬢邊廂插一技嶺南情種素馨花,耳朵下綴一對桃梢垂露珍珠環,穿一件金繡碎花玉色小緊身,肩上披一件五雲捧日纓絡,腰間束一條鵝黃絲織排須帶,腿上穿一條玉色碎花小腳褲,足登一雙挖嵌四合如意小蠻靴。結束停當,寇四娘代他披上一件百蝶穿花玉藍夾鬥篷,罩上一頂五色灑花觀音兜。跨上了烏孫汗血黃驃馬。寇四娘夫妻兩個,親自夾護了,到夕照寺去。這一大,圍隨觀看的人,更是人山人海。到得夕照寺前,依舊揀了一片空場,先安頓好了他的刀槍家夥,係好了馬匹。寇四娘敲起銅怔,寇四爺飛起流星錘,分開眾人,然後提起了一根鐵杆梨花槍,照例說了幾句“鼓不打不響,話不說不明,人過要留名,雁過要留聲”的話。然後對眾說道:“今日在下身體有些困倦,耍不動刀槍。特叫我小女出來請教兩路劍法。”說完了,寇四娘又敲起銅鉦來。寇阿男便脫下觀音兜,卸脫夾鬥篷。提了他母親所用的雌雄雙股劍,整一整抹額,收一收束帶,走上場來。擺開架子,抱著雙劍,將身一轉,打了個團圓和合拱,方才舞動起來,怎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