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自古說皇都,帽影鞭絲入畫圖。
色即是空空即色,故呈色相惑凡夫。
一水揚州對潤州,隔江結得鳳鸞儔。
可憐月老姻緣簿,未許團圓到白頭。
當下秦白鳳聽得父親分付, 便走上一步,口稱“伯伯”,恭恭敬敬的作了個揖。那個人連忙扶住道:“好,好,已經長得這麼大了。那年我們出門的時候, 還抱在手裏呢!”你道這人是誰?原來正是淮水盛漲那年出門賣藝的寇四爺。寇四爺那年帶了妻小,渡過了長江,就從鎮江起,沿著江岸西行。一路上耍些拳棒,賺得銀錢,作為盤費。雖是櫛風沐雨,卻還進止自由。每到得一處地方,多則寄居幾月,少亦耽擱幾天。行行住住,不覺到了湖北武昌府,是個繁華所在。這個時候,寇四娘身懷六甲,已將足月,寇四爺便不住客店,賃定了房於。滿意生下個男孩,便香煙有繼;不期足月臨盆,卻生下個女娃娃來。寇四爺雖然失望,卻也聊勝於無。因替他起個小名,就叫阿男。從此有了這個繈褓物,寇四娘便不能出場賣藝。寇四爺獨手單拳,便覺得沒甚麼興趣,因此商量取道回家。
夫妻兩個,正在商量,忽然遇了一個機會。原來武昌對岸,漢陽府地方,有一家富戶,姓萬,取名叫做夫強,人家都稱他萬員外。這萬夫強坐擁百萬家財,閑著沒事,便想設法消遣光陰。平日養了十多位拳教師,終日馳馬試劍,耍刀弄棒。聞得寇四爺是江湖上一條好漢,便備了禮物,修了書函,專差家人渡過江去聘請寇四爺,做個教師。寇四爺接了來書,看過一遍,且不收禮物,對來人說道:“承員外美意,本當前去領教,爭奈我有家眷住在這裏,這裏又是客地,少不免常要在家裏照顧一切,早晚過江不便。
拜煩上覆員外,我不日就要動身回鄉,等我送了家眷回鄉,再來領教。”那來人道:“教師不必過慮。我家員外,為人十分慷慨,家裏閑房盡多,就請連寶眷一起搬過去也不妨。”寇四爺道:“話雖如此,但未得員外麵允,怎好造次?”那來人聽說便道:“既然教師如此說,且待我回去稟明員外,卻再來請罷。”寇四爺應允了。那來人便寄下禮物,隻身回去。過了半天,又來了,說道:“員外已經分付過,指撥出一所房屋,請寶眷居住,就請教師過去。”寇四爺大喜,方才收過禮物,與寇四娘收拾起細軟,抱了阿男,一同到漢陽而來。萬夫強接著,十分優禮相待。寇四娘安頓過行李,也進內去見過萬安人。從此寇氏夫妻,便在漢陽住下。
寇四爺逐日價和萬夫強講究幾路槍法,或與各教師比較武藝。喜得寇四爺為人和藹,不逞高強,和別人比較,雖是本事能勝他的,也不過較一個平手,不肯使人當場沒臉。這個承他情讓的,自然五中感激,因此同事當中,處得十分和氣。從此一住便住了五個年頭,阿男已長到六歲了。萬員外有個叔父在京裏,官居禮部侍郎之職。因聽說侄兒萬夫強,連年在家耍刀弄棒,恐防他誤招匪人,便寫了一封書函,專人回漢陽去,隻說京裏有事,叫他進京去走一遭。萬夫強便收拾行李動身,各教師得了這個信,便都暫時告退。寇四爺這才帶了妻小,回到家鄉。不免到各鄉鄰人家一一去道契闊。
這天到得秦亢之家,恰好遇了白鳳放學。四爺見了,便把他接在膝邊道:“長得好快呀,那年我出門的時候,還抱在手裏呢!今年可有九歲了?上學讀書了嗎?”亢之道:“八歲了。今年才請了一位先生,在家裏讀書。”四爺道:“好呀,我們阿男是在湖北養的,今年也六歲了。”亢之道:“原來四爺恭喜添丁了。”四爺道:“慚愧,是個女子,不過落得眼前熱鬧罷了。喜得他長得容易,雖然隻有六歲,也有你們二官般長大了。如果秦相公不討厭,我也想送他過來從先生讀書,不知可使得?”亢之道:“四爺有意栽培女公子,這是好極的了。這裏又沒有第二個學生,先生也正苦過於寂寞呢。就請送過來便了。”寇四爺大喜。恰好秦繩之從外麵回來,與寇四爺彼此相見。大家道過契闊,寇四爺便作別回去,與寇四娘說知,要送阿男上學的話。四娘道:“阿男才得六歲,怕早了些罷?”寇四爺道:“阿男年紀雖小,身驅卻是長大的。方才在秦家,看見他家二官,已經八歲了,生得也不過阿男那點大小。我意思要早點叫他上學讀書,將來你我自己再教他些武藝,教成一個義武全才,也好招一個快婿養老。”寇四娘聽說,自無不允之理。當下拿曆本,看定了日子,寇四爺便去置備點紙筆書籍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