噯,諸公,想來又要討厭我了。現在文明時代,一切迷信都要破除,還說甚麼求簽咧,算命咧,豈不是討人厭麼?不知現在雖是文明時代,寇四娘他那時代並非文明時代。他當日是這麼說,我說書的今日是這麼述,這是我職務,該當如此的啊。
閑話少提,且說寇四娘當下已是應允了阿男的了,阿男可謂從心所欲的了,倘使他安心靜意的等待,豈不是好?誰知他偏又不然,他一心因為聽了繩之夫婦向何家說親的話,生怕何家姑娘捷足先得。當夜二更時分,他依舊換好衣服,結束停當,身邊背了一個革囊,依舊飛簷走壁的到秦家去,索性一處處都和他點了悶香,方才到白鳳房前叩窗。白鳳明知是他,自然不似前番驚嚇。推開窗戶放他進來,看見他背了個革囊便問道:“妹妹深夜私行,還帶了這累贅東西作甚麼?”阿男笑道:“請你吃酒呢。”一麵說,一麵將革囊解下。
白鳳代他接過,放在一邊,說道:“妹妹真是好身手,我昨夜看還沒有看清楚,妹妹已經蹤到那裏去了,不知可吃力?”阿男笑道:“為了哥哥的事,就是吃力些也情願的。”說話時,白鳳打開那革囊一看,原來裏麵有的是牛脯、羊脯、豬脯之類;還有一壺酒,兩雙筷,兩個酒杯;最奇的是還有一對蠟燭,一蛀香,還夾著些紙馬之類。白鳳不覺笑道:“妹妹半夜裏還燒香呢。”阿男正色道:“我這個帶來,是要和你幹一樁正經事情的。”白鳳道:“甚麼正經事情?”阿男把臉一紅道:“我們的終身大事,倒底怎樣辦法,哥哥可有主意?”白鳳道:“妹妹,我可是真沒有主意,不過此心惟天可表罷了。”阿男道:“我那邊倒有點意思了。”說罷,就把早起寇四娘的話說了一遍。白鳳自是歡喜。
阿男道:“我那邊便如此,你這邊呢?何家不何家的,可設法止住麼?”白鳳道:“倘使我叔父向我提及,我也可以推說孝服未滿,先不必提起,延宕些時日,以後再來設法。”阿男道:“萬一叔叔不向你提起,簡直的給你定了,就怎樣呢。”白風搔著頭,皺著眉道:“這就怎處呢?”阿男道:“索性和你說了罷:我今天就是為了這個來的。帶了香燭來,我並不是要燒半夜香。是要來和你就此拜堂成親,天地便是我們的媒妁。我們先把大事定了,將來如果有甚風波,卻再打算。”白鳳道:“多感妹妹的深情,隻是未免魯莽些。”阿男道:“處處怕魯莽,這件事就沒有成功的一日了。”說罷,便開了門,要到外間去點香燭。白鳳道:“妹妹且慢,恐怕耳房裏兩個佃工要醒來。”阿男道:“你放心,連叔叔、嬸娘那邊,我也一齊打發睡了,管保明天還要睡個老晏呢。”說罷,點了香燭。
白鳳到了此時,身不由主,也過來幫著他忙,點好了,兩個就一同下拜,拜罷了,兩個又手攙手的相視而笑,意思是要交拜,卻因為站得太近了,這一跪下去,已是兩鼻相撞的了,彎不下腰去,隻對跪了一跪,便雙雙起來。兩個又是歡喜,又是心慌,又是好笑,攙著手,淩亂著腳步,仍走到裏間來。阿男一麵笑著,取過酒脯,便滿滿的斟了一杯酒,遞給白鳳,白鳳接過,也斟了一杯遞給阿男,兩個人並坐了吃起來,這時光濃情蜜語,說書的這張嘴笨,也不能一一都替他們敘出來。直到了三更時候,白鳳道:“時候不早了,我們明天會罷。”阿男斜看了一眼道:“天地也拜了,好意思還赴我呢!”噯, 說來他兩個小孩子家,這等做事,未免兒戲;然而從來幽期密約的事,也從來沒有像他兩個這等做法的。阿男直到了五更向盡,方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