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在船上又和四娘商量,此去到了餘家,隻說阿男在家看守門戶,未曾來得,這是家醜不可外傳之故。又切囑四娘:“千萬不要露出思念女兒的形狀。等我往天涯海角,將這浪蹄於尋了回來。”四娘道:“官人所說,我都依得。但不知官人尋著女兒,將他怎生發落?”四爺聽說,慢慢的低下頭去,默默無言。四娘哭道:“他年紀說大不大……”四爺道:“說小可也不小了。”四娘道:“他這番走了出去,無非是一點癡心。官人,你可憐我一輩子隻有他,將來要招個女婿,做個半子之靠的。”四爺不等說完,便冷笑道:“他自己找著了個女婿,便父母都不要了,逃得無影無蹤,靠呢!”四娘道:“官人尋著了他時, 如果動了粗,叫他有個三長兩短,我也隻得……”。說到這裏,便硬咽住了。四爺道:“依你尋著了便怎麼?”四娘沉吟了一會道:“依我呢,隻要知道了他的下落,便由他去了。
我料他無非是和秦家二官在一起。他們願意回來最好,若是不願意回來,官人隻要記住了他的地方,等我也去見見他。”四爺道:“好自在的話!你自疼愛女兒,一廂情願的這麼掃算,隻怕秦家不肯呢!就是秦家肯了,帶了他們回來,重新行媒說聘,花燭拜堂,這件事鄉眾鄰裏都當新聞說的,不要說他便一輩子受人指摘。我的女兒,何苦叫他如此?”四娘道:“不啊,就帶了他回來,仍舊許給我侄兒小棠。”四爺隻是搖頭。四娘道:“不啊,我們不要上瓜州,隻回八裏鋪去。官人在家安息幾時,等我出門去尋他。”四爺道:“這個那裏使得?”四娘道:“放官人自去,我總不放心。”四爺道:“你總不過怕我難為了那賤人;我尋著他時,便不傷他一毛一發,還你一個人便是。這樣,你可放了心?”四娘道:“得了官人這句話,我方才放心。”夫妻兩個商量妥當,那船戶便按站前進,不日到了瓜州。夫妻二人,付過船錢,舍舟登陸,徑投餘家來。
餘小棠自從父母亡故之後,便接了他一位寡嬸張氏到家,代他料理家政。餘小棠的父親,向來走江南一路,販賣布匹,他從小就跟著在外頭曆練。所以他父親故後,他自己年紀雖輕,卻還能承父業。好得走慣的各碼頭,所有交易店家,他都跟著父親見過,所以更易為力了。此時是要趕冬令生意,收買了若幹貨,正打算販運往南京,恰遇了四爺夫妻到來。小棠見了姑夫、姑娘,自有一番應酬。他那位嬸娘張氏,自然也迎出來招呼。老姑嫂們久不見麵,格外親熱。
張氏便問:“外甥女兒為何不來?”四娘道:“姑娘們年紀大了,出門不甚便當;況且家下也沒有人看守,所以沒有和他來給舅母請安。”四娘嘴裏便這樣說,可憐他心中就如同萬箭齊攢一般,麵色上又不敢露出來。張氏不知就裏,還要問長問短,四娘隻得勉強應酬。四爺和小棠談天,隻說有事要到江南走一遭,你姑娘想要回家看你,所以同著來的。小棠道:“如此巧極了!侄兒恰好要販貨到南京去,姑夫請在這裏稍停幾天,一同上路去。”四爺道:“我有緊要事,隻到鎮江,不到南京,打算明日一早就走的。”小棠於是款留了一宿,四爺自過江去。先下了客店,然後出來在大街小巷,庵堂寺觀,處處物色,那裏有個影兒?一連尋了十多天,猶如大海撈針一般,心中不免悶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