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走得乏了。看見路旁一座大茶樓,便走了進去,泡了一碗茶,在那裏歇腳。隻見遠遠的坐著一個人,也在那裏吃茶,卻和一個人在那裏談天。這個人手裏拿了一枝筆,指天畫地的,不知說些甚麼;那個吃茶的人,卻是秦繩之。四爺心中不覺忽的一動。但因求親不遂,心中有點不快,因此不便過去招呼,隻見那拿筆的人走開了,慢慢的走了過來,手裏還托了個盤兒,原來是個測字的。四爺便招呼他過來,拿了一個紙卷,隨口說是問求財。那人看過紙卷,胡說亂道的恭維了幾句。四爺指著繩之道:“那人叫你測字,問什麼?”測宇的道:“他問的是尋人。”四爺心中又是一動。歇了一歇,便走到繩之那桌子上去招呼。繩之見了四爺,心中也是一動。彼此都是為了小兒女走失了;又因為兩個在先有了私情,此時都疑心是相約潛逃的,所以繩之、四爺一見了麵,各人都懷著鬼胎。四爺先招呼道:“秦相公難得過江來的。”繩之道:“正是。因為看個朋友,所以到這裏來走走。四爺,你不是到北路上去了的麼?為何有空到這邊來?”四爺道:“不要說起。誰知這兩年北路上年成不好,到那邊做不出生意來,隻得帶了家眷們回鄉。我又是在家裏悶住不慣的,所以到這邊來走走。”繩之聽了,心中又是一疑。
原來白鳳夤夜跟阿男走了之後,次日彩章、彩華兩個查見,沒了主意,飛奔報與仁舫,一麵專人到八皇鋪去報信。繩之夫妻得信,猶如青天下了個霹靂一般。繩之便渡過江來,和仁航商量尋訪之法。繩之娘子在家,急得如同熱鍋上螞蟻一般,燒了家堂香,又去拜叩天地,什麼都天廟、土地伺,處處都去求到。可憐他婦道人家,除此之外,再無別樣見識。然而所為的不過一個侄兒,並非自己所生兒女,誠懇到如此,這個婦人,已是十分難得的了。到了今日女子社會中,隻怕要照樣尋半個也難呢!
閑話少提。且說繩之娘子除了燒香求神之外,便天天打發人過江去取信。繩之過江見了仁舫,查看了形跡,也是無法可施,抑且莫明其妙。尋訪了幾天,總是渺無下落。繩之心中已是有幾分疑到是和阿男同遁的,隻是對仁舫不便說出來。隻得出了招帖,定了賞格,各處大街小巷去張帖起來,說是送到者謝錢多少,送信因而尋獲者謝錢多少。大家看了,徒然垂涎他那筆賞錢,那裏去尋他的蹤跡?這賞帖在外貼了一兩個月,被風雨剝蝕的也有,被別人招帖蓋沒的也有,久矣乎冷淡下來了。所以寇四爺到了鎮江,沒有看見那招帖。
當下繩之聽了他家眷已回八裏鋪的話,心中又是一疑。暗想:若是他家女兒好好的在家裏,這就是我錯疑他人了。因順口問道:“四娘、千金都好?”四爺道:“托庇都好。”說話時,四爺已叫了兩角酒,一盤肴,請繩之吃酒。原來揚鎮的風氣,茶館、酒飯合而為一的,所以如此便當。飲酒當中,繩之不覺露出白鳳走失的話。四爺問了走失的日子,心中越發料定係自家女兒所為,卻又不便說出。因故意問道:“不知二官平日可曾結交過匪人?論理這樓窗上跳下來,毫無聲息,是不容易的事。這一兩個月之內,可有點信息麼?”繩之道:“就同泥牛入海一般,永無消息。”四爺道:“不是我誇口,若是早遇了我,此時早已找著了。”繩之道:“如此,敢就費四爺的心。”四爺道:“我並不能分身代你們去尋人,我隻能代你們查一查他蹤跡所在。”繩之大喜道:“如此還是費心。但不知怎生查法?”四爺道:“隻要領我到他發腳逃走的所在,我自有法於查見。”繩之大喜。又喝了兩角酒,便搶著惠了茶酒帳,一同到仁大布店。
彩章、彩華兄弟接著,和四爺通過姓名,繩之說明來意,彩華兄弟也自歡喜。即親自領了四爺到白鳳當日的臥房裏。四爺叫拿一碗水來,他對著那碗水,不知弄點甚麼玄虛,閉看兩個眼睛,鬼混了一陣,忽然低下頭來,張開眼睛,盡著對那碗水裏去看。諸公!須知這就是他們白蓮教裏法術之一。他這一看,已把白鳳、阿男兩個逃走情形,看得清清楚楚了。心中又是惱,又是恨,到了此時,方才豁然明白,這件事隻有自家女兒不好,與別人毫不相幹。看罷了,不覺歎了一口氣道:“人是到杭州去了。”彩華兄弟急問道:“不知人可平安?”四爺道:“平安得很。你們趕緊打發人去尋他罷,大約是住在西湖邊上。”說罷,又對繩之道:“我們借一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