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此人正是秦白鳳。這報恩寺就是秦白鳳初時投奔所在。後來得了寫經一事,他便借住寺中。寺裏和尚見他筆墨幹淨,遇了有功德的時候,所有榜文疏碟等,都請教他去寫。因此白鳳也就安心在此韜晦幾時。心中雖然思念阿男,卻也未嚐不思念他的叔父、嬸娘,隻是覺得沒有麵目回去。思量起來,都是阿男錯了一著主意之過。今日弄到這步地位,便覺得萬念皆灰,思量就在這裏削發出家,隻是怎生對得住何家小姐?他一向的心思,都是這樣左右為難。這天晚上,因為寫經的紙完了,閑著沒事,隨意取過一本書來看看,便讀將起來。誰知驚動了繩之、彩章兩個。此時他見了繩之,不覺愧悔交並,雙膝跪下,正想磕頭下去,那眼淚不知怎的,流個不住,不覺哭出聲來,便索性抱了繩之大腿,放聲大哭。
繩之倒嚇了一呆,道:“甚麼事?甚麼事?”彩章道:“這是白鳳兄弟啊。”繩之才一把攙住了道:“我兒,你一向在那裏?想煞我也!”一麵說,也哭將起來。彩章連忙上前勸住,一麵攙起了白鳳,拉過凳子,相將坐下。白鳳便訴了別後一切情形,深自傀悔。彩章聽了,才知道寇阿男有飛簷走壁的本領。彩章未免暗擔心事,他想:此時阿男雖被他老子捉了回去,然而他有了這一份本領,斷不甘久作籠中之鳥,井底之龍。如果他和白鳳戀奸情熱,無論何時何地,他都可以暗中把他劫去,那時又向何處去尋他?萬一我妹子過了門之後,再遇了這件事情,便如何是好?彩章一麵想心思,繩之也一麵訴說自己思念之苦。中年人易生哀感,談談說說,不覺又落下淚來。白鳳也不勝淒惶。此時外麵各和尚功課已畢,因為方才聽得他們哭聲,此時便來窺探;得知他們骨肉重逢,一個個都念起佛天菩薩來。大凡說書的,有話便長,無話便短。他三個人聚在一處,談了一夜。
到了次日,便雇了一艘船,謝別了和尚,向鎮江而去。到得鎮江時,彩章首先上岸,飛報仁舫得知。大家見麵,自有一番悲喜,都不必細說。
單說繩之帶著白鳳,見過仁舫之後,便急於渡江。仁舫不便強留,隻得送他叔侄去了。他叔侄兩個回到家中,繩之娘子那一番悲喜交集,哭啼並作,也難以言語形容。忙得他先上家堂香火,一會兒叫人到都天廟去酬神,一會兒又叫人到土地堂去還願;一麵忙著叫人打掃房子,問白鳳歡喜住那一間,一麵攙了手問長問短,問些別後情形。白鳳不免又要訴說一切,說到寇阿男會飛簷走壁,變化幻術,惹得旁聽的女伴們都嘖嘖稱奇。繩之娘子道:“幸得自從他老子尋了他回來後,便不知把他送到那裏去了,倘使近在颶尺,還有點不方便呢!”娘兒們久別重逢,自有一番暢敘。
消停幾天,繩之娘子便催著繩之,請了原媒,去何家商量,擇日迎娶。何仁舫因為女兒大了,也是願為之有家的時候了,便應許了媒人,聽憑秦家擇日迎娶。繩之便請了星命先生,定了八月中旬,納徵迎娶。先用著大紅帖子,寫好了,請媒人送過江去。因為就親起來,彼此都不便,便索性過江迎娶。所以迎娶那天,恰被阿男看見,無端的又勾起了他的寡相思,老大害了半天,方才休歇。
且說秦家這天,喜氣盈門,祥光滿座。自從天色黎明,便打發花轎過江去,賀喜的親友們,才陸續到來,繩之叔侄兩個,應酬不迭。午間置酒相待賀客。直到酉牌時分,花轎方才回來。一時大吹大擂,儐相讚禮,請出新人,行過合巹禮,送入洞房。挑去紅巾,白鳳偷眼時,新人卻生得十分豐富,臉龐兒是端在,眼波兒是明媚,不比寇阿男專以苗條妖冶見長,不覺心中大喜。匆匆的仍到外頭應酬賀客。等待過晚膳,各人散去,已有二更時分。家中大小人等,各去安歇。白鳳、彩鸞從此便成了天生匹偶。三朝、回門、會親等,一切俗套,也不必去細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