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換來的是老豬的一陣唏噓和連連搖頭。
看著阿律身後的垃圾桶,老豬一臉懇切:“一個畫家的手,拿的應該是顏料和畫筆,不是這些垃圾!”
阿律被說得十分尷尬,像平白挨了別人一記耳光,還重重打在自尊心上,疼且羞恥。
老豬歪著頭、眯著小眼,使勁兒盯著阿律。他知道自己的話起了化學反應,於是更加推心置腹:“我話說重了?”
阿律怕傷和氣,回道:“沒有。”
老豬擺擺手:“不爽你就直接說,我隻是想告訴你,我那兒還留著你的位置呢。”
這男人庸常歸庸常,可也真世故呀!
打一巴掌再賞一個蜜棗,那種友好得讓人如沐春風的話,令阿律那顆寂寥的心,頓生暖意。
“阿律呀,藝術家的生活,應該在派對上,在美術館裏,在世界各地的旅行中,而不是在這裏調酒賣笑,伺候別人,每天愁苦於收不上來的若幹酒賬,常常尷尬於同學老友的相繼成名。縱然你能調出全鼓樓沒人調得出來的‘自由極光’,一杯雞尾酒裏能裝進去一個宇宙,可你告訴我,有意思嗎?瞅瞅你自己,魯美的本、央美的碩,華麗麗的學院背景,可到頭來呢,沉溺於情愛,形同於自廢,真是糟踐了老天爺給你的好手藝呀,年輕人!”
阿律的臉板得像鐵鑄一樣。
無疑老豬這種劈頭蓋臉、用你的命運壓死你的說話方式,讓阿律無言以對。
老豬繼續談他縱橫捭闔的成功經:“今天這個時代,是一個消費的時代,接受或者不接受,你都得接受。命運亂了,世界是搶來的,一個畫畫的,光會畫畫是不行的。你得懂市場、善交際、有人脈、會應酬,隻有這樣,才能磕到大投資,完成大項目,賣到大價錢。跟我幹吧小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個行業裏,權利最大的,永遠都是做經紀的,我們是每一位畫家的父親、每一位畫家的老板,我們手握他人命運,把持行業脈動,唯有學習規則才是獲得自由的第一步。你,會樂在其中的!”
阿律一字一句地聽著,他是逃不掉的,根本逃不掉。
每一個字,都從耳朵眼兒裏,落進他的心裏,撿都撿不回來,擋都擋不住,而且迅速開始了一變二,二變四,四變無窮大的發酵過程。
老豬頗有意味地拍了拍阿律的肩膀:“有空的時候想想,當年一個人背著畫板到沈陽求學的時候,你是怎麼想的呢?”
拋下這最後一句話,老豬晃蕩著那對碩大的肥臀,施施然走開了。
可是,恰恰是這最後一句,成了今晚他和阿律整場對話中,最具殺傷力的一句。
那個久遠的、揮之不去的阿律的過去——九歲學畫,十六歲外出求學,整整二十年的藝術人生,時至今日,一事無成。
一事無成啊,真他媽的!
被小鳥罵了個沒鼻子沒臉,小魚兒沮喪地回來。
酒館門前的三岔路口,小魚兒停下了腳步。在走進酒館之前,她想盡力趕走心裏的失落,把狀態調整到最佳。
她閉上眼睛,對著天上的月亮,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口中念念有詞:“明月在天,賜予我力量吧!”
滿狀態複活之後,小魚兒這才走進了酒館。
恍然發現,屋子的裏裏外外、上上下下,都已經被阿律收拾得幹幹淨淨、鋥光瓦亮,就好像今晚這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小魚兒一臉感激,歡欣鼓舞地讚歎道:“嘖嘖嘖,這是讓我誇你什麼才好呢!才剛出去多大一會兒,回來就跟新的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