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聰慧

冬夜來得很早,匆匆就為蒼穹披上了黑的暗紗,月亮慘白著臉色吊在半空,像個守喪的寡婦。這樣的晚上不招人喜歡,尤其時不時忽遠忽近傳來夜狗的長嚎。

“怪瘮人的。”長歌身子往被窩裏縮了縮,拿被子使勁掖住耳朵。

“媽媽,歡歡又在哭點點了。”兒子小東在一旁低語。

“別瞎說,快睡。”長歌嗬斥道。

“也許,外麵叫得那麼淒慘的,真的是歡歡也說不定呢。”老公也開了口,“當時下手確實狠了點。”

“都不睡是不,不如你們也去外麵喊兩嗓子去?”長歌惱怒地隔著被子一腳踢去。

馬上就沒聲了,一會兒就響起一大一小的鼾聲。

長歌卻睡不著了,她腦袋裏亂哄哄地想著叫歡歡的那條狗,然後想起了點點。

點點是他們家的看門狗,一條從老家帶來的土狗,一身黃不拉幾的黃皮,精瘦精瘦的怎麼也吃不胖。老公踢它一腳:“諾,就這瘦模樣,柴狗。”長歌不明白柴是個什麼意思,大約是幹瘦如柴火棍子之類的吧。

點點在家的工作就是看門,白天看,晚上看,盡職盡責。家裏人回來它又搖尾巴又撒歡,打著滾兒又是啃又是舔,殷勤得不得了。雖然一般情況下除小東外家裏人賞它的都是一腳,卻並不妨礙它的忠心與繼續討好。

點點的夥食不能說好,也不能說差,家裏剩什麼,它的飯碗裏就是什麼,每次都吧唧吧唧吃得津津有味。

如果點點不是因為它的愛情,它也許會永遠單純而快樂地生活在這個家裏,有人時在人前晃來晃去,沒人時自己追逐自己的尾巴咬著玩,或者偶爾抓個老鼠什麼的,守著日子在平淡中安安穩穩地度過。

可它戀愛了,可見,愛情這東西並不是每個人或者每隻狗,乃至每一生物有能力擁有的東西。

它愛上的是鄰居家的歡歡,一條狐狸犬,嚴格來說,也不是鄰居本人的,歡歡的主人出差一陣不在家,托給鄰居代養幾天,除托養費外,還另有一筆不菲的夥食費。

歡歡來時帶有一個小箱子,裏麵全副裝備樣樣齊全,精致的小梳子就有好幾把各式不同的。這讓長歌想到她的梳子,還是她結婚時買的那把大紅的,和歡歡的一比簡直俗透了。

鄰居常抱著歡歡在小街上溜彎,大聲地和人打著招呼,歡歡的到來,成了小街一道亮點。

鄰居把歡歡視若心尖尖肉,當命一樣看待,可是,歡歡卻迅速消瘦下來。鄰居急得直上火。

有一天,歡歡又歡了起來,它找到個夥伴,就是長歌家的點點。

兩條狗打打鬧鬧像兩個小孩子,互相追逐著,輕輕咬著對方的鼻子、耳朵、嘴巴、爪子。小街上的人家瞧著哈哈,觀看兩條狗的表演。長歌的老公也笑得合不攏嘴,時不時踢玩耍中的點點一腳,“奶奶的。”

歡歡的恢複讓鄰居的臉上又有了血色,可沒兩天,他大概意識到什麼,不再讓歡歡和點點玩,看得緊緊的,不顧歡歡渴望出門嗚嗚的叫聲,把它關在家裏就是不讓出來。

點點也失了神,整天不是在院子裏沒精打采地瞎轉,就是一次又一次扒著門縫向外瞧。

“奶奶的,人家貴族千金,能嫁給你土老帽?奶奶的。”長歌的老公呸著點點,看不下去了,又是一腳踢去。

歡歡的主人回來了,帶走了歡歡。

似乎關於兩條狗的友誼也應該畫上一個句號。

可是,有一天,鄰居跑進長歌的家,破口大罵,罵的不是人,罵狗,罵點點,祖宗十八代都連上了。後來長歌聽明白了,歡歡回去後開始害口,好像是點點的種,歡歡的主人十分憤怒,他早為歡歡謀了個好夫婿,和歡歡一樣是純種的狐狸狗,可就在出差的這兩天出了差子。他向鄰居索賠,否則就告鄰居。

鄰居天天來家裏罵,聽得長歌都不好意思,她把孩子打發到了娘家。

“奶奶的,奶奶的。”長歌的老公一腳一腳踢著點點,有一次大概是踢累了,火頭上順手操起一根大棍,一棍子掄了過去……

點點就這麼死了……

死於它非分的愛情……

冬天的夜很淒冷,長長的,有著寂寞的味道,夜狗似乎停止了長嚎,長歌舔舔發幹的嘴唇,眯起眼想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