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2 / 3)

“你把東西帶來了嗎?”騎手說。

“當然。”那人把手伸進外套裏,掏出一疊像報紙一樣卷好的文件。他把文件扔到桌麵上,頓時揚起一陣灰塵。

“全在這裏吧?”騎手問。

那人拍了拍桌上的紙卷,用令人放心的口氣說:“整個康斯坦丁計劃,所有的圖紙,都在這裏。”

騎手一隻腳踩在椅子上,用手卷起褲腳。一個皮信封緊緊地貼在他的小腿肚上。他把用來纏信封的膠帶慢慢解開。有時候貼得太緊,粘掉了腿上的汗毛,他便忍不住低聲咒罵幾句。

他從信封裏掏出一疊錢放到桌上。“你數數看。”他說。

那人拿起鈔票,用手指尖一張張清點著票子。

頭頂房椽上不知什麼地方,有夜鶯時而清唱、時而用喙啄著木頭。

清點完畢後,那人把麵前的兩個杯子都倒上伏特加,遞給騎手一杯。“我謹代表白衣社,向你表示感謝。為社團光明的未來和共產主義的末路幹杯!”

騎手沒有動他的那杯酒:“我們的事兒結了吧?”

“是的!”那人把端在手上的伏特加一飲而盡,然後又伸手拿起第二個杯子,舉起來向騎手致意,然後把酒幹了下去,“我們之間的事兒了結了。”

騎手撿起桌上的文件,但就在他準備把紙卷放進外衣襯裏的口袋中時,突然停了下來,抬頭掃視著房間。他仔細端詳著牆角的蜘蛛網,牆麵上卷曲的牆紙和天花板上蜿蜒的裂縫。很快就會回家了,他安慰自己說,等到那時候,眼前的一切都會成為過去,了無蹤跡。

“你要不要來根煙?”那人問道。他把煙盒放在桌上,還配了一個黃銅的打火機。

騎手瞪著麵前的陌生人,那表情好像在這之前兩人曾經見過麵,但現在就是記不清對方的名字了。“我得走了。”騎手說。

“那就下一次再抽吧。”那人微笑著說。

騎手轉身朝摩托車走去。

還沒有邁出三步,那人撿起桌上的托卡列夫手槍,伸直右臂,對準騎手的後腦開了一槍。子彈擊穿了騎手的頭顱,強大的衝擊力將前額擊成了碎片,散落在地板上。騎手還來不及吭一聲,便重重地栽倒在地,像一個提線木偶,突然被剪斷了絲線。

端坐在椅子上的人現在終於站起身來,他繞過桌子,走到屍體旁邊,用腳蹬了蹬死者。騎手的身子翻了過來,他的手臂伸展著,背貼著地板。那人蹲下身子,從騎手的衣兜裏掏出文件。

“你現在喝吧,你個狗娘養的法西斯分子。”他邊說邊把酒瓶裏的伏特加倒在騎手的身上。酒順著騎手的腦袋、肩膀和大腿汩汩地流到地上。酒瓶空了,他順手一扔,瓶子“哐嘡”一聲砸在老舊的牆上,居然沒有碎掉。

那人把鈔票和文件胡亂地塞進自己的口袋,然後拿起槍、小酒杯和煙盒。準備出門的時候,他掏出打火機,熟練地刨了下轉輪,一束火苗從噴嘴裏鑽出來。他把打火機丟到死者身上,在酒精的作用下,火燃得很旺,同時伴隨著窸窸窣窣的聲音,聽起來像窗簾在風中翻飛。

那人走到院子裏,站在摩托車前,用手指撫摸著油箱上的銘牌。他叉開腿坐到駕駛座,然後從車把上取下頭盔和護目鏡,戴在自己頭上。

令人驚訝的是,護目鏡的皮墊子上還留著死者的餘溫。他用腳踩了一下腳踏杆,發動引擎,徑直開上公路。油門逐漸加大,尊達普低沉的吼聲慢慢嘹亮起來,終於變成令人生畏的怒吼。

在他的身後,遠遠地可以望見被燃成灰燼的農舍,蘑菇狀的煙霧直衝雲霄。

波若迪諾餐廳位於莫斯科波羅特尼亞廣場附近僻靜的街道旁。從表麵上看,餐廳向所有來就餐的人敞開大門。而私底下,餐廳的老板兼領班,一個名叫齊切林的麵容憔悴的人,會打量進入餐廳前門的每一個人,前門是一扇點綴著常春藤葉圖案的玻璃門。然後,齊切林會把他認為可以進入的顧客引到餐桌旁。其他的顧客齊切林會把他們引進一段狹窄漆黑的走廊,讓他們以為被引到另一個就餐的地方,而事實上,那是餐廳外側麵的一條死胡同。等他們反應過來,身後的門已經自動鎖上了。如果顧客不識趣,非要原路返回的話,餐廳的酒保,一個叫尼阿喬斯的希臘摔跤手,會凶悍地攔住他們的去路。

三月的一個下午,天色陰沉。在城市曬不著太陽的角落裏,肮髒的雪堆還沒有融化。一個穿著軍裝的年輕人走進餐廳。他個子很高,狹長的臉頰上掩飾不住好奇的神情。他的上衣剪裁得很得體,緊貼著肩膀和腰身,看得出是量身定做的。藍色的褲子外側縫著紅色的條紋,齊膝的黑色長靴被擦得鋥亮。

齊切林掃了年輕人一眼,想看出他的軍階。在他看來,軍階在上尉以下的都相當於普通士兵,夠得上前往走廊盡頭被他稱為“魔法窟”的那個死胡同了。麵前的這位不速之客,軍服上看不出軍階,甚至連標明軍種的徽章都沒有。

齊切林滿腹狐疑,不過臉上還是笑容可掬,“今天天氣很不錯。”他微微點了個頭,但眼睛並沒有從年輕人身上移開。

“你好呀。”年輕人回了一句。他看著桌上豐盛的菜肴。“啊!”他有些感慨,“有烤羊肉串。”他衝著冒著熱氣的白米飯努了努嘴,侍者正把烤羊羔肉丁、洋蔥和青椒從烤架上弄下來,擱在米飯上。“羊羔肉是用紅酒泡過的?”他嗅了嗅撲麵而來的香氣,“還是石榴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