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裏彌漫著飯菜的香味,佩卡拉這才想起是周五了,基洛夫每周一次給他做飯的日子。佩卡拉心滿意足地聞著煮火腿、丁香和肉汁的味道。
基洛夫穿著軍服,彎著身子撲在房間一角的灶台上。他用木頭勺子在鑄鐵鍋裏攪來攪去,輕聲哼著歌。
佩卡拉關上門,基洛夫轉過身來,舉起手中魔杖般的勺子:“調查員!你回來得真是時候。”
“你不用這麼麻煩的。”佩卡拉真誠地說。
“要是聽你的,”基洛夫說,“我們就隻有一日三餐都吃軍用罐頭。那樣的話,我不如割下自己的舌頭。”
佩卡拉從架子上拿下兩個陶碗,把它們放在窗台上。然後從書桌抽屜裏拿出兩根金屬勺子。“你今天做的什麼?”他站到基洛夫身後瞅著鍋裏,看見深色的醬汁,一節火腿,土豆,煮花生和一截像黃色樹枝的東西。
“Boujenina一種燉火腿濃湯。”基洛夫回答道,他嚐了嚐粘在木勺上的醬汁的味道。
“那是什麼?”佩卡拉問,用手指著那個像樹枝的東西,“看上去像草。”
“不是普通的草,”基洛夫解釋道,“是幹草。”
佩卡拉把臉湊到冒著氣泡的鍋前:“還有人吃幹草?”
“隻是用來做香料提味的。”基洛夫拿著一根紅白相間的搪瓷勺子,給佩卡拉的碗裏舀了一碗湯。
佩卡拉坐在木頭椅子上,有些懷疑地望著自己麵前的午餐,“幹草。”他重複著這個稱呼,然後用鼻子聞了聞湯的味道。
基洛夫坐在窗台的花盆中間,腿快要垂到地板上。
佩卡拉繼續問著問題。是怎樣的幹草?從哪裏找來的?誰帶來的?“Boujenina”的意思是什麼?但是基洛夫始終保持沉默,隻在最後說了一句。
“不要說話,調查員,嚐嚐!”
佩卡拉聽話地舀了一勺“Boujenina”,一股溫暖的鹹味在他的身體裏彌散開來,丁香的味道像電流刺激著他的大腦,接下來輪到幹草了,芳醇的味道喚醒了他記憶中無憂無慮的童年。
他們一言不發地吃著。
一分鍾後,佩卡拉用勺子刮著碗底,基洛夫突然大聲清了清嗓子:“你吃完了嗎?”
“是的,”佩卡拉說,“還有多的嗎?“
“有多的,但那並不是重點!你怎麼吃得這麼快?”
佩卡拉聳聳肩:“我習慣了。”
“我的意思是,”基洛夫解釋道,“你要學會品嚐食物,食物就像夢境一樣美妙,調查員。”
佩卡拉舉起碗:“聽你講道理的時候,我還能多要點嗎?”
基洛夫絕望地歎著氣,從佩卡拉手裏接過空碗,盛滿湯又遞回去。“裏麵有三種不同的夢。”他開始說,“第一個就像記憶中潦草的片段,毫無意義,跟鍾表裏慢慢鬆開的彈簧一樣。第二個有了些意義,你的潛意識準備告訴你一些事情,但是需要你自己去尋找答案。”
“第三個呢?”佩卡拉嘴裏塞滿了食物。
“第三個,”基洛夫說,“是神秘主義者們口中所說的‘Barakka’,是你清醒時候的夢境,讓你可以一窺宇宙的更迭和輪回。”
“像聖者保羅,”佩卡拉說,“走在去大馬士革的路上。”
“什麼?”
“沒什麼,”佩卡拉揮舞著手裏的勺子,“你繼續講。你說得這些跟食物有什麼關係?”
“有的食物是用來充饑果腹的。”
“像肉罐頭。”佩卡拉說。
基洛夫身子哆嗦了一下:“沒錯,就像你收起來的那些肉罐頭。然後,有的食物是你在餐廳買的,比第一種好不了多少,唯一方便的是不用收拾碗筷。”
“然後呢?”
“然後是將食物變成一門藝術。”
佩卡拉隻顧埋頭大快朵頤,然後把勺子扔進空碗裏。
聽到勺子的聲響,基洛夫搖搖頭:“你肯定不知道我在說什麼,調查員同誌。”
“是的,”佩卡拉同意他的說法,“不過我做過很多美妙的夢。我在想,你為什麼不去當個大廚。”
“下廚是我的愛好,”基洛夫說,“並不是謀生的手段。”
“有什麼區別嗎?”佩卡拉問。
“區別大了,”基洛夫說,“要是我整天圍著鍋邊轉,給納格斯基做飯,烹飪的樂趣就沒有了。你知道那天我去餐廳的時候,他吃的什麼嗎?是薄餅,還有裏海鱘魚子醬,每一顆魚子都像黑色的珍珠。他就那樣塞進嘴裏,食物的藝術和尊嚴在他的身上蕩然無存。”
佩卡拉好像領悟到了什麼,偷偷看了一眼自己麵前的空碗。雖然他已經盡量放慢吃東西的速度,但事實上要是基洛夫不在的話,他會連碗都不用,直接端起鍋來。
“有什麼關於納格斯基的好消息嗎?”基洛夫問。
“那要看,”佩卡拉歎了口氣,“對他來說,什麼算是好消息。”
“聽說機器完工了,”基洛夫說,“有十多噸重呢。”
“確切地說是三十噸,”佩卡拉說,“聽他說起自己的發明,就像是親密的家人。”
“你覺得他有過錯嗎?”
佩卡拉搖搖頭。“他人雖然有些討厭,但就我的了解,並沒有犯什麼錯。我把他放了,他現在應該在回基地的路上了。”這時,佩卡拉突然注意到門邊的大箱子,“那是什麼?”
“啊。”基洛夫還沒反應過來。
“每次你說‘啊’,我就知道肯定不是我喜歡的東西。”
“怎麼可能!”基洛夫笑得有些緊張,“是我送給你的禮物。”